当天雪容除了难得的吃饱之外,还非常荣幸的成为了季临霜的贴身宫女,工作内容是负责晚上跪在脚踏上守夜的那种。
得了新的过冬厚衣裳不说,每天也能安安稳稳的吃到热饭了。
只是这才第一天上岗,她倒先比主子闭上眼了。
其实雪容本人也不愿意给季临霜留下这么一个不好的印象,无奈的是,她这脑子不争气的开始犯迷糊,手好像被不知名的热意给烫得泛红起来。
眼花到都已经出现幻觉了,无意间拽着的柔.软布料也令雪容当场幻视成了今天吃过的松软糕点……
“吃药。”
季临霜单手撑住了雪容的额头,怀里的人一贴到自己的皮肤后就跟个小尾巴一样粘上来了。
看着已经有点儿烧迷糊的雪容,季临霜只能认栽的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替她脱下了先前穿上的厚衣裳。
她会照顾人也是在雪容的耳濡目染之下所养成的。
上一世,季临霜在冷宫里几乎一变天就会发烧生病,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她也没资格去找太医诊断。
只有雪容会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会熬到夜深人静之后,艰难的去到皇兄那里拿药。
那时她与皇兄在宫中皆是如履薄冰,唯一能亲近的人也不过几个罢了。
她和雪容早已是同吃同睡,不分你我的关系。
然而季临霜做梦都没想到,愿意陪着自己同甘共苦,接受那么多凄惨遭遇的她,其实只是为了季汀钰才来蛰伏在自己身边的。
自己应该是讨厌这个叛徒的。
偏偏季临霜在看见如此柔.软病弱的雪容时,还是会抑制不住的痛心。
她忘不了她陪着自己吃的苦,也无法抹消掉她曾经为自己的所有付出。
季临霜喂的乃是宫中上好的驱寒药,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么明显的作用,自己只能把雪容包在事先准备好的锦被中,揽着她让她出汗排热。
雪容感受到了身边的轻微颠簸,艰难的睁开眼,却没看清楚眼前人的容貌。她当场就愣了一下,脑子里也没忘记风寒这类病可是会传染的。
“不,不抱……不抱……”
“传染的……”
“要,远离,远离雪容。”
她讲话时含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沙哑,因为离得近的原因,季临霜全都刚好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
赶紧远离雪容,此生再无瓜葛,明明这才是季临霜目前最优的选择方案。
可是很明显她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没那个度量,没那个可能。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雪容有多好。
哪怕那份好从始至终都不是对自己独一份的,季临霜也就是上瘾逃不掉了。
她用没了这个雪容还有下一个雪容的话术去麻痹自己,压抑住一切被嫉妒,占有欲还有恨意所交织出来的情绪,让自己有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去接近雪容。
季临霜真的很害怕雪容又会成为季汀钰的棋子。
当然了,她不是怕雪容会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影响,而是她恐惧着自己会因为妒忌心而把她们都杀了。
正如此时此刻,她情不自禁的掐住了雪容没有任何防备的颈项。
手心下的律动代表了雪容最脆弱的命门,只需自己轻轻用点力,她就永远也不可能做成那样令自己厌恶的事情。
不过会成为冷冰冰的,说不了话的,一副再无生气的白骨罢了。
心中那些无法排解出的负面情绪最终全变成了一个强势的拥抱,季临霜没去注意雪容有些不舒服的皱起眉头,她只希望……
希望雪容以后可以不要再犯傻。
自己是舍不得杀了她。
可皇宫就如关押住珍贵鸟儿的笼子一样,而宫里也从不会缺乏善养鸟雀的人。
她不想让雪容变得没有自由,不过这一切在比起可能会失去她的前提时,所有都是可以作废的。
反正她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这一世的雪容还没有见过季汀钰,季临霜就打算把雪容先留在身边,静观其变再说。
——
和生着病的雪容待了一.夜后,季临霜能够料想到自己也会一同染上风寒的。
恰好这正中自己的下怀。
她想借着这一场生病,来一个一石三鸟的计谋。
一来以借病的缘由躲过今年的梅台宴,二来又能用玉善宫仆役服侍不到位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换走各宫眼线。
又正是佳节将至的时段,那些个娘娘们肯定在捣鼓些有的没的,此时换些新的宫女.奴才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机会。
更别提季临霜会提前给恒德一些子提点,让他选的都是能符合自己要求的人。
生场病倒也不是什么痛苦事情。
“好妹妹,一早就把你皇兄请到这玉善宫来,原是为了个小宫女啊!”季临砚直接就被妹妹熟练抱着小宫女的模样给逗笑了,“你何时竟比吾还如此不拘小节去了。”
他和季临霜是姚贵妃一胎双生的孩子,不过样貌却因为一双眼睛而少了几分相似气。
季临霜承了宏礼帝那双颇具气色神韵的丹凤眼,而季临砚则是完美遗传了姚贵妃那双多情柔.软的桃花眼。
一颦一笑时都带着一种亲近人的温柔感,然则这份足矣麻痹人的温和实际上根本不达眼底,季临砚这是在提醒季临霜没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宫女。
甚至不惜让会医术的阿虹也跟着自己一起来了,他才刚成为太子不过一月有余,这段时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紧,万事都必须小心为主。
“就是要见阿虹的。”季临霜估摸着雪容至少今天早上也得是恢复一些气劲儿的,可她的体温虽然没有昨天夜里那么滚烫,人又是一直醒不来的状态。
“好吧,好吧……妹妹大喽,不稀罕皇兄也是没办法咯。”季临砚那张俊美的脸上还真揉出了几分伤心。
他悲哀的叹了几口气后,便聪明的去到了棋桌边上,那里还有着季临霜前日未曾结束的残局。
而季临霜从阿虹这边得知了雪容的状态和日后的修养药方后,就让他先行退下,等自己把雪容安顿好时,季临砚的棋也不过下了七子。
“妹妹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也不怕一起病了去。”
季临砚讲这话的时候语气难得没有先前的那般欢快了,他有些谴责季临霜做出这样不失体统的行为。
没想到季临霜本人直接当耳旁风一样:“无妨,反正皇兄会陪双儿一起病。”
“吾的体魄可比妹妹你好上百倍不止,再说这梅台宴你我二人又怎可缺席了。”
宫中每逢天寒地冻之时都会引发大大小小的寒疾,宫里上到贵人,下到奴才几乎每天都得病上一个,会病发的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关键是季临砚此时万万不可病倒,父皇确实疼爱自己和季临霜,无奈朝中此时不过是表面安详,实则暗潮涌动。
皇权早就一分为二。
一派在父皇手中,另派则是太后戚臣牢牢把控,季临砚在成了太子之后,所受的压力就更大了,每走一步都不能被任何人挑点错。
“这梅台宴皇兄还是不要去为好。”季临霜冷静的和他对着棋:“前年匽斛国就已经与大邑有了不少的接触,明面上看着交好,暗地里其实还有异心。”
“陆将军也曾和吾提到过,说是此国不断朝着国防边境靠拢,偏偏又没有打仗的意愿,如此磨蹭的形态,倒是叫人不知阴阳。”
季临砚看着被自己和季临霜重新盘活起来的棋局,脑中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们已经在试探底线了,然而短时间内依旧不会爆发,想必会来些明面上的糖衣炮弹。”
“唯一适合面圣的机会只有梅台宴,届时皇兄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上一世的时候,季临霜也很惊讶会在大邑的梅台宴上看见匽斛国的使臣。
甚至对方还提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
若他们连一个小国提的话术都回答不了的话,未免又太生愚昧,势必会让他国的来访使臣看不起的。
而季临霜和季临砚的回答简直是完美无缺,也就是这样的行为,让他们兄妹俩从此就被匽斛国给记恨上。
毕竟匽斛国能有如此底气,自然是和大邑的某些人勾搭上了,在他们的眼里姚贵妃诞下的龙凤胎可不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季临霜必须得从根源上解决过早和匽斛国接触的可能,至少得让那些自诩聪明忠国的大臣再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去匽斛国和亲。
那样父皇也不会痛心的把自己送到冷宫之中了。
和季临砚能单独对话的机会并不是常有的。
毕竟如今的太子季临砚课业繁重。
除了接触晦涩难懂的治国文学之外,他还得善于文,善于武,善于乐,懂得所有国家的一切礼仪文化,更不能被一些新颖的娱乐给淘汰掉。
他每日都没有什么闲暇的机会。
一盘棋还没有看到结局的时候,季临砚就先停手了。
他看着总是喜欢板着脸的季临霜,有些无奈的摇头:“哎呀,还是双儿会下棋,以前还得皇兄让着,现在的话皇兄想赢都赢不了。”
季临砚其实并不想成为东宫之主,甚至也不急迫于日后坐到父皇的位置上,比起所谓的万人之上,他更想要安安乐乐。
无奈的是,安乐怎可日.日有,宫里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谋诡计。
他和季临霜从小到大不知遭受了多少恶毒,为了妹妹还有父皇与母妃,他总是能忍下来的。
“皇兄还记得所谓的帝王之术么。”季临霜也停了落棋的动作,却吐露出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哪有什么立即成才见效的真经,一切都得靠日积月累的。”季临砚也觉得这是妹妹在打趣自己。
偏偏季临霜是认真了的,她看着温柔俊秀的季临砚,又想到了自己和他的上一世,不由开口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兄,唯有无情才能得高位。”
“怎么你也喜欢听什么‘自古帝王多无情,自古红颜成祸水’这样的话本去了。”
季临砚明白季临霜心里想的,现在做的到底是在为谁好,但他并不希望妹妹每日为了自己而去烦恼。
她该成为一个无忧快乐的公主,否则就和自己一直的努力本末倒置了。
“那我和皇兄来场赌局吧。”
“您贵为太子,日后定要理智行事,莫被一时的感情与激动给冲昏了头脑,凡事都要讲究利益二字,无论远近。”
“同样的不要过度怜爱也不要肆意去残暴不仁。”
“听你说了那么多,吾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啊。”季临砚还真的对这个赌约认真起来了,他很好奇对方的赌注会是什么。
“成了,我便一辈子是您的皇妹,必与您携手共度,长命百岁。”
“若您输了,我便与您再无瓜葛,此生做的任何行径琐事,也全与您无关,不论生死。”季临霜说的很诚恳,显然没有撒谎或者带有会有悔意的感觉。
而季临砚直到离开玉善宫时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过他那张对情感处理总是天衣无缝的玉面上,却没有来时那般轻松惬意的笑容了。
季临霜清楚季临砚的心中所想,可这一世她也要去保护自己的皇兄。
因为上一世的他已经为失败的自己付出了所有,乃至生命。
她不愿意再有如此无力回天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