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过,天就有了回暖的征兆,雪开始融化,风也温柔了一点。
而本月中旬,季临砚和季临霜也完成了他们的及笄礼。
但是那天季临霜只带着雪溪去了,所以雪容看见束发的她时,已经是她扫完这块地的下午。
季临霜真的很好看,比起漂亮美丽,她更多的是一种贵气和优雅,无论笑与不笑,她都精致的要很。
拿着扫帚的雪容不自觉就看呆了,那一双眼睛像是添了光似的,亮晶晶的闪着。
准备回房的季临霜自然也和她对上了眼,可爱的跟个小白狗似的,让她想摸,但是又害羞,而且俩人还在冷战呢!
她只能高冷的装作不看见,然后独自回去。
看不到对方后,雪容有了点儿难过,她嘟着嘴,选择去扫下一个区域。
没关系,今天已经很棒了,至少看见脸了,不是吗?
而且……姚贵妃的时间也不多了,顶多七天吧,到时候季临霜肯定会很难受,那天的瓶子也一定要马上完成。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她高兴一点,哪怕就只是一点点……也很好啦!
雪容当然不会想到这是刻意的栽赃嫁祸,她想不明白,也只会觉得季临霜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深意,自己得理解啊。
——
季汀钰伟大的合谋计划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但是身为线人的雪容却迟迟没有一丁点的消息,这就导致季汀钰忍不住选择主动出击。
冒着风险见了一面后。
雪容可算是给她写了第一封信。
而雪鸢截胡的时候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她觉得这两个人的脑子真的有点离谱啊。
说是详细记录,也不至于详细到,吃的饭是哪个厨子做的,什么时候送来的,什么时候吃完的,就连着院子里挥了几下剑,也写的明明白白。
雪容这明明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偷窥啊!
不止是雪鸢看来爆炸,季汀钰也完全好不了哪儿去,现在国子监已经开学几天了,那季临霜好像跟自己有仇一样。
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面前晃悠,然后就来了一大堆倒霉的事儿。
什么自己特意藏起来的毛笔又出现在桌上,假装落在水里的作业居然是空白的纸,这些还算是小问题。
关键是她怎么可以提出了一二式考试风格,出了两套测试,一左一右分开来排,完全杜绝了抄题的可能。
这让她怎么活啊!
好不容易被夸了一下有才,结果这垫底的分数怎么见人。
季汀钰真的要愁疯了……
还好,她知道季临霜有得要哭了,哼,想必姚贵妃死的那天她必然是痛哭流涕的要命吧!
如此一想,季汀钰抄书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仿佛现在写的不是字,而是杀季临霜的刀。
——
近几日季临霜都没有回到玉善宫,而是一直在姚贵妃的身边陪伴。
太子季临砚只有白天能短暂陪伴,夜里自然不能在殿中多留,而宏礼帝就更忙了。
当他下旨要封姚贵妃为皇后时,太好当然是第一个不愿意的,这就意味着,季临砚和季临霜彻底就是嫡出子了。
哪怕后来宏礼帝再立一位皇后,那他们俩的生母也依然尊贵,到时候可就不是单单一个嫡字能改变的局面。
潮中风起云涌,然后宫的险境也从来只多不少,姚贵妃这一辈子,也算得上是好坏参半。
好的是宏礼帝真的很爱她,纵然身边阻挠颇多,他也一直在保护着姚贵妃,从没冷落对方,更是打破了历代皇帝对于所爱之人的新高度。
他每个月至少有三次得去见见姚贵妃,而宏礼帝与姚贵妃的感情,哪怕是民间都在赞不绝口。
接着就是她的一对儿女,宛如上天赐予的珍惜宝物,他们是多么的努力勤奋,姚贵妃很欣慰也很难过。
在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跟他们却没法做到这般简单的事情。
然而自己的身子骨不好,这是打小就有的事情,只是很可惜不能长久陪伴他们,在将终前,姚贵妃还是比较高兴的。
她拥抱了自己的儿女,也看见了自己的爱人。
只是她还是会想,如果有来生依然要和他们成为家人,皇家荣华富贵,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们都很好,只是太累了,她好舍不得。
重活一世,季临霜以为自己对于生离死别,恐怕会有一个崭新的高度。
结果根本没有,她只是高估了自己。
在这七天里,披麻戴孝的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抽取,唯有专心的痛苦是那么的真实。
她哭了很多次,仿佛在代替不能明面流泪的皇兄与父皇,悄悄的向母后哭泣。
如今她也已经不会是妃子了,在她离开后,父皇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不必再担心母后继续受到伤害,所以给了她皇后的封号,甚至直到死前,父皇也不会再有第二位皇后。
返回玉善宫的那天,季临霜只得了母亲生前最喜爱的簪子,以做留念。身在皇家,血亲的容貌难见,陪伴更是难上加难。
季临霜也不允许自己再继续悲伤软弱下去,于是她提在剑在院中挥舞着,无论这段招式会与不会,她总是要打出全力一击。
从上午再到日落,直至夜幕重新降临,她也没有停下动作,玉善宫除了恒德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劝得动季临霜。
只是今天哪怕连他也没有阻止季临霜的行为,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她需要获得成长,而成长又总是那般的抽筋剥骨。
但是雪容不明白,她只想着季临霜也不过十几岁,所以在大家都睡下后,她还是坐在廊檐下,悄悄的看着季临霜。
直到对方再无什么力气,她虽然还在庭院中站立,可手中剑却轻轻的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雪容不自觉的抱紧了怀里的袋子。
因为季临霜已经回过头看着自己了,她的半张脸全都藏匿在散乱的墨发之下,雪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真的好想抱抱她,无论季临霜在他人的眼中是怎么样的坚强,那她也会难受痛苦的。
“殿下……”可她们之间存在着沟.壑,雪容熟练的下跪磕头,但是她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回应。
还是那副模样一动不动的。
雪容的心突然就被触动了,她居然敢大着胆子重新站起来,她走到季临霜的面前,主动朝她伸.出了手:“奴婢,想带您去个地方。”
“……”她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这一回还把头低了下去。
“不……”雪容并没有把手抽走,反而继续开口道:“我想,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很近很近。”
雪容是宫女自然不能对主子用这样的称呼和说法,换到别的地方肯定得吃巴掌的,结果季临霜终于动了手,主动牵了上来。
她好凉,身子也在下意识的颤.抖,但是雪容很高兴,她把季临霜带到了小偏殿侧墙,这里有些低矮,很容易就能爬上去。
而雪容半个身子扒在房檐上,最后回头又向季临霜伸手:“今天有星有月,明日一定是个有风的好日子。”
“嗯。”季临霜跟着一起上去,可在那之后,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上,却突然没了话意。
这场冷战并没有完全的结束,即便雪容率先伸.出了手,可是季临霜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这样狼狈的自己,痛苦的自己,很不好看。
而雪容又是季汀钰的人,那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为了麻痹自己还是真的心疼自己?
季临霜不敢想,旁边的雪容却把怀里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里:“玉善宫的大家都有,而这个是殿下的!”
她没把东西拆开,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雪容一眼:“……所有人都有?”
“对呀,就连西边厨房的大家,我也送了!”雪容能在那里吃的那么开,还得得益于里面有个小姑娘和自己是老乡,她们也是一起被卖到宫里头。
那小姑娘本来就会做饭,现在混的还不错,要是真去了冷宫,她还是有办法吃饱饭的。
“原来如此。”季临霜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就是其中的酸涩只在自己心里蔓延,她轻轻的打开袋子,只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不能说和雪容之前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但也差不多了,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雪容特意藏在袖子里的左手。
只有那只手没有触碰过自己,隐隐约约好像有些白色的带子缠.绕在上面,她受伤了。
“破镜难重圆。”季临霜也是无所顾忌的捏着这个小瓶子,她知道雪容这是在向自己道歉,可实际上关于这个碎掉的瓶子上她根本没有错。
难受之余,她更害怕自己重新依赖上雪容,那种被二次抛弃的感觉太痛苦,季临霜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冰冷一些。
为了能勉强活下去,她得推开雪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雪容说话时声音都是梗咽的,毕竟在面对季临霜时,她总是藏不好情绪。
至少旁边的季临霜已经捕捉到她眼角的眼泪。
说出这句话后,雪容就破罐子破摔的平躺在房檐上,她努力向上抬起下巴,似乎这样眼泪就不会完全落下。
“我只是好希望你能高兴些。”她不会安慰人,这一项技能应该只适合那种生来就欢快,可以点亮他人的人。
雪容明白自己才不是的,自己的诞生与存在从来都是为了给反派加以罪名的操作之一。
她仅是个在未来害了季临霜的罪魁祸首,想要让对方原谅自己,那简直就是一种奢求。
所以雪容只想恳求以后的季临霜可以快乐一点,在这场有限的生命里,她要多为季临霜做出改变。
如果这也是欺骗,那季临霜觉得自己会死在雪容的手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刻的她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她不贪图自己的任何东西,她清澈诚恳的眼神似乎就在诉说,季临霜就是她的唯一。
但是季临霜伸手太慢了,雪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她说,厨房里热的东西得给殿下送过来。
她走的很快,季临霜也没抓住她的衣角。
那个由她转交过的袋子里,有着四个小动物,是两个大兔子和两个小兔子,季临霜的眼睛不由湿.润。
她也像雪容那样平躺在屋檐上,这一刻视线虽然模糊了,但眼泪却永远不会落下来,酸涩感像是沙漏一样被细细的倒转出去。
可她并没有快乐与释然,好像今天的自己即将要丢失一件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