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开始,请实验人员做好准备。”
在广播的指示下,一名年轻的实验员向着归海虾走来。他准备一把抓住归海虾触手,将归海虾拎到试验台上。
他刚走近几步。
“别过来……”
低垂着脑袋,表情在阴影底下的归海虾发出了抗拒。
不要过来,不要抓我做实验,不要……不要……我不要再做实验了!!!
求人又没有用,反抗也反抗不了,软硬都没有用……又不是抖M,怎么可能有人能保持神智去给人当糍粑蒸啊。
……那名实验员还在走近。
“我说了…别过来……”归海虾警示的声音更加微弱。
是喉咙哑了吗?可是他还在往这走。
“滚啊……”
谁来帮帮我,把他赶走啊……
在那名实验员听来,归海虾的呵退与娇嗔没差。该抓还是得抓,不然主任可是要训死人,所以他没在意归海虾的抗拒,将手往归海虾脑袋上伸。
“走开,不要碰我……”
塑胶手套在归海虾愈发幽蓝的眼眸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开啊……
眼见手套的影子就要摸上归海虾脑袋上的触手。
滚呐…滚呐…滚呐……
“滚呐!”
归海虾低垂的头猝然抬起,可爱的面容遮上了鬼怪的虚影,如同戴上了一张模糊的獠牙海怪面具,照着实验员的脸咆哮。
喑——
凄厉的尖叫刺穿了实验员的耳膜,他的手迅速收回捂住耳朵。
“……额!”正要为疼痛发声,眼珠前的巨变却把他的叫喊焊在了咽喉里。
恒——
“!”眨眼的功夫,实验员眼前已不再是实验研究室。
一整片昏暗的星空笼罩着穹顶,洒下点点微弱的冷冽星光。
“什么…情况?”
“呃……嗯哈?”
惶恐的实验员借着星光低头摸清了他的处境。
他被一艘小小的木船捧着,护在夜下的海上。由于他的体型太大,压得小船吃水很深,似乎随便一个晃身,这艘可怜的小船就要倾翻。
“我这,是在哪?”实验员稳住船身,扭动着机械般的脖子望向很远的地方。
漆黑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地标,昏暗的海平面上没有一处光源。这里仿佛是被神明遗弃的角落,迎不来一丝明亮温暖的光。
“……有人吗?!!”实验员坐在小船上颤抖的喊叫。
“有人在吗?!”
“喂!”
“来人啊……”
昏黑的海面上,连回声都不敢给予他回应。
“……幻象……是幻象……肯定是幻象!F066是偏精神类异常,它向我吼叫,把我困在了幻象里……你失去判断能力了,你全都搞错了,心理恐慌引起心颤产生错觉,头脑不清醒的人容易受到错觉影响,仔细想下,我的现状很安全,我还在费洛德基地,我只是被困在了幻象里,我只需要静下心来等待救援……等待救援……”
实验员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
“我只需要等就好了……等待救援……”
他等待了约莫一小时,这个无风的海域没有任何变化……
两小时,实验员感到了嘴唇的干涩。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实验员因为长时间未喝水喉咙开始发苦。
“等……”
直到他感到晕厥,在小船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观望,小船上的已是腐尸恶臭……
再看去,人形的白骨在小木船上塌成了粉末……
“等待时间将你侵蚀成枯骨;等待时间把你藏入人间的缝隙,等啊等啊,时过变迁,你究竟记得自己到底在等待谁人?”男女老少的声音灌入耳孔,像是在祷告,像是在警醒。
“……啊啊!”
“哈…哈啊…啊!”目睹着自己从生到死,实验员猛地惊醒。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欲想默念自己等待的目的:我要等……我要等……我要等什么?!!
“等谁???”
“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他像是一艘失去了锚的船。
他忘了?他忘了!
“不不不……嗯?呃。”即将崩溃之际,一根金色的羽毛飘落在了他的眼前。
“唏喻嗦嘶嗅咯嗡咯嗅嘶喻……”耳边若有若无的杂念将他指引,驱使这名实验员自发的循着羽毛飘来的地方看过去。
咚~
抬头瞥见羽毛源头的刹那,实验员的心被猛地攥紧。
“上…帝…啊……”
他的眼中,是一头盘踞成星空的巨兽。浩瀚的星海是它的身躯,闪烁的繁星是它的鳞羽。它的怪奇鹿角是世界的脊梁,它颈侧的碎鳃铺满巨大的枪槊。
巨兽见首不见尾,半身栖于鸿蒙,半身置于晦暗,万般光芒,区区照亮其颈首。就像是某个狂妄部落编撰的神明,不知收敛,不解谦逊……
这名实验员不知如何阐述他的所见。
他明白的,他不信神,但是他又因自身的渺小而感到惊恐与无措。
他明白的,他不信神,但是他必须把尊严献出才能够被允许苟活。
他明白的,他不信神,但是此刻他想为眼前的浩瀚巨兽磕破头颅。
他明白的,他敬仰神,他是祂最卑微的仆从。
狂热,出现在他脸上。他明白的,他一直都明白的,狂热,一直都在自己的脸上……
哪怕巨兽从始至终都未曾投下一瞥,他依然跪服……
“咕呐呐~”
像是闻到了痴狂的味道,粘稠的声响突破了海面。
几十条红色的触手像是彼岸花的花瓣似的围住了小船。它们如一名优雅的捕食者,缓缓得向中心收拢,细心、轻柔的把小木舟拖入了水下。
“咕咕咕……”那名狂热的实验员,也随小船慢慢浸入了海中。
“啵~”
等到他的身体完全没入水中,海中原本暗淡的水母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发光的水母们慢吞吞的朝那名实验员游来,它们将他包成了一个发光的球,用数不清的丝线触须,扎入了他每一寸空余的皮肤。
呲……
“呜……呜咕咕……”
“咕噜噜……”待那群水母再散开,那个年轻的员工已然消失不见……
……费洛德基地里,包含坂乔在内的其他实验员看到的,则又是另一幅场景。
好端端的实验室在一瞬之间变成了某种邪恶召唤仪式的现场:几乎所有的物品全部长出了各种颜色的细密眼睛,它们扭动着、剥离着自己的躯干,卖弄着完全不属于地球生物的花活。
伸手去抓归海虾的实验员,在他们眼中迅速衰老,直至化为了一根皮包骨。
而后那根皮包骨“啪!”的一声,又陡然炸开成一团白色的迷雾。
“呼~”浓郁的白雾迅速扩散,片刻将几名实验员笼盖其中。
“……呃?啊!救命!”
“钪——”
“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啊!” “哇啊啊啊!”
惨叫声从白雾中传出。
呲哗啦啦……
“噗呲……”在一阵撕扯声后,白雾中的惨叫声又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雾气,吃人了……”
“这次实验是他们说有学分我才来的……”
“不是说,是F级的安全异常吗?”
“怎么……”
惊恐出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跑!快跑!”距离白雾较劲的几名员工反应过来,拼命想要远离白雾。
他们转过身,前脚迈出第一步。
“嚓!”
几根锈迹斑斑的锁链从白色雾气里攒射出来,扎穿了白雾边缘的员工。
“啊!”
“救我!!!”
“啊啊……啊……”哗啦啦作响的锁链将被扎穿的费洛德员工在地上拉出数条猩红的痕迹,把他们拖回了噬人的迷雾。
“咔嚓,咔啦啦……”惨叫又一次在白雾中被嚼碎了。
“额……啊,啊啊啊啊!!!”这一幕的呈现,使得恐惧蔓延的比白雾还快。
“这……这……”
“呃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不想死!”
“救命,救命啊!!!”
“……咚!”
“谁绊我?”
“撤离!撤离!”
“门卡住了???”
“开门!开门!”“开门啊!”
“嘀,嘀,嘀,嘀——”大批新来的员工抢在老员工前面疯狂的刷贴门禁卡,导致大门自动锁住,连带着警报声暴鸣。
“不要拥挤,大门需要重新解锁!”
“别挡着我,我要出去!”
“门锁住了!白痴!”
“请大家有序撤离,大家有序……”
“让开!”
“你踩到我手了踩到了!”
混乱的人流踩踏着摔倒的人,疯狂的人流推搡着理智的人……
大门外的武装小队进不来,大门内的研究人员逃不出去。而侧面小小的逃生门,根本不够几十人挤。
一时间混乱程度攀升!
要不是安全科的武装小组暴力的破开了实验室大门,这事铁定会成为基地的一大笑话。
“嘣!”
大门被武装小队破开的一瞬间,实验室内的诡异现象立即消失,连带着被拖入白雾的人一起,十分生硬的……消失掉了。
吃人的白雾消失了,但逃亡的研究员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瞥一眼。
几乎所有的研究员都是压着视线向大门外冲了出去。
人群像是摇滚后的开盖汽水,抑制不住的往外喷涌。好几枚鞋印踩在工牌、鞋子、眼镜上……
混乱的最后,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坂乔与前来支援的武装小队……
以及……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犹如一座山般耸立在实验室的中央,深沉的厚重感在他身上结痂,倍显傲慢的气息在他眼角边扩散。
一件在袖口与衣领处刺绣出青色文字的黑色大衣在他身上着落。
那件黑色大衣的下摆处露着五根锈蚀的铁链尖端,在男人的脚边啷啷作响。
“沙沙~”
整个实验室里,他是那样的引人注目。一看就不正常,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是危险源!
高大的男人此刻正满眼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正是奇袭的好时机。
“主任?”
武装小队向坂乔请求指示。
“控制目标,若有意外情况你们自己决断。”丢下此话,坂乔便向着观察台走去。
“是。”
“刻刻刻。”
武装小队整齐划一的将枪口指向那名健壮的男性。
摆动枪械的声音也引来了男人的视线。
噔——
随着男人掷来目光,安全科的队员全都是一怔。
他们全都被一阵恐怖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明明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现在却几十人拿着枪的手全都在颤动。
“目标……危险目标要杀了我们……”一名队员把恐惧表述了出来。
“全…全体都有,切换达姆弹!射击!”
实战经验丰富的领队颤颤巍巍的喊醒了武装小队。
控制行动,理所应当的由控制变成了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