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是个很糟糕的人,不是他的人品怎么样智力怎么样,而是他的天赋让他优秀得糟糕。 他从小就不是班上最活泼热闹的那波人,而是坐在一旁观察他们的人。
“他需要心理辅导,让我去吧,我大学的就是心理学。”吴言主动揽下了这个担子。
“行吧。”许恺也无活可说,难得他这么积极。
当然不是吴言变得积极了,只是他发现这个人居然如此贴合他侧写的犯人。
“白可……”吴言默念着这个孩子的名字,“绝对会抓住你的马脚……”这样说可能有点不太好。
一旦坚定了自己的正义锁定了目标后,不查出点什么来他是不会停手的。
“注意点尺度。”许恺作为前辈的提醒,也就是因为吴言老是揪住别人以前旧事惹恼了上司才被送到了这么偏远的小镇来的。
他直接就向警局向白可家出发了,一路上向几天前才认识的镇上的乡亲打招呼一边注意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在他眼中这些远不止只有一个表情和动作这么简单。
白可家意外的偏远,说是镇子的最外围也不为过,甚至路上还经过一个大墓场,一个个土包并没有吓到这个城里人。为了调查案子,他可是太平间的常客。
“咚咚!”吴言敲响了门,在这样偏的地方盖别墅意外的别有一番风味。
“来了。”来开门的就是白可。
看起来比照片上要更加瘦一些,见到身穿警服的吴言也过于冷静了,就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我是来心理辅导的。”
看到最亲的奶奶的去世对于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来说很有可能成为心理阴影。
“好的,进来吧。”
吴言在玄关脱了鞋跟着走到一楼的客厅坐下。
“你不怀疑一下吗?万一我是什么坏人呢?”
“不会的,我认得的,新来的吴警官吧,我有听方浮说过,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是方局长的儿子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和
白可提起自己,但确实可以这么解释。
“听说平时就你和奶奶一起住,这么大一个房子吗?”
“是的。”
“我看你好像有些紧张,放轻松些,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父母好像处理后事不在家吧。
“是的,不过这样老是提我奶奶去世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对我造成更大的伤害怎么办?你这心理医生可直不温柔啊。”
“哈哈,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啊!以前也有人这么说我,说我更适合审判犯人。“
“我可不是什么犯人哦!”白可虽然开玩笑地回应但表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真是冷漠的孩子啊。
“我也没说是啊”。”吴言笑呵呵的,“你手臂上的针孔印是怎么回事?”虽然白可有意无意地遮住左手手臂内侧注射的痕迹,但短袖是藏不住的。
白可把在一旁的垃圾桶踢了过来,桶里是药物的包装盒。
好像是巴比妥类。
“镇定剂吗?”
“嗯。”
这下子能够理解的可这超平常人的冷静和缜密的话术是怎么来的了,看样子也是刚刚注射。为什么这样做?害怕让吴言看到他慌张的样子吗?“对了,你前天下午在干嘛?我看到你好像在树林那边晃悠。”
此乃慌话,吴言根本就没有看到,只是想从的白可的言语和表情中得到什么信息。
“你可能看错了吧,我没有去过什么树林。”他的表情就像理所当然地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打镇定剂是怕我吗?还是说你在做什么需要用镇定剂的事?”
“并不是,我父母怕我因为太过悲伤而做出傻事。”
“镇定剂是管制药物吧,可以这样子随便用吗?”
“我的父母都是医生,由他们认可就可以。”
“话说你早饭吃的早吗?我感觉现在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这话题跳跃还真快啊。”
这是吴言有意为之,时急时缓的情况才更能抓住漏洞。
“也许是的吧。”白可到现在没有主动的意愿,这样被动的回答很难抓住马脚。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吴言已经摸清楚要开始进攻了,“我有个朋友无意之间杀了人,但证据被留在了死者的手机里,他打开后没有选择删除记录而是把手机给换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手机里还有他想留下的东西,比如杀人的原因之类的,但我的朋友不久后就被抓了,太干净了,被换了的手机里面太干净了,没有任何的记录太不自然了。”
吴言已经猜得很准了,白可只是不愿让别人看到李光国和张小露的聊天记录,还有其他一切能证明的东西。
“这也能成为决定性证据吗?只是看起来不够自然吧,那要是死者本就孤僻或是习惯,甚至可能是想自杀但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记录怎么办?”
“决定性的证据当然有,但我先回答后面的问题吧。要是自杀的话直接毁掉手机不是更加轻松吗?再孤僻的人多少也会留下与家人的记录吧,明明是上午才交流过到了,之后却没有一点痕迹也太不自然了吗?家人也说过他没有清理手机的习惯。”
“那决定性的证据呢?不然你的那位朋友被抓得可太怨了吧。”白可的背已经湿透了,透过白色短袖已经可以看到肉色。
“是衣柜里的手印。满是灰尘的柜墙上的手印大小正好能够对应上。”
“为什么不能是死者或是家属留下的呢?”
“正面面对柜内的话就算手触摸也是五指向上而那里却是五指向下,只有躲在柜内时背靠在墙上手才会向下贴在墙上吧。而且我在窗户上来了一张纸,而到现场时纸片已经落到了地上,证明窗子是被打开过了的。”
“不会是死者家属……”
“不会,因为人已经提前通知过家人不要开窗户。”
“还真是全面啊……”白可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些颤抖了。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我还记得那个手的大小。”白可深吸了两口,伸出了两只手,右手的无名指少了一截,从第一个关节都到指甲的位置都是没有的。
“哈哈,以前受伤了就断掉了,看起来还真的挺难看的。”他在晚上想起没有处理的事了。这个孩子还真是恐怖啊!吴言在心中想着,原本以为镇定剂只是用来掩饰恐慌,没想到是来遮掩手上的疼痛的吗?
断掉的手指上裹着薄薄白色纱布但并没有渗出血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止住了血。
“伤口很干脆吗?”吴言问,如果是用刀造成的砍伤虽然痛苦会轻一些但依然需要恐怖的意志力。
“不,是撞断的。”白可露出笑容。
“很疼吧……”这不是出于同情。
“感觉你这个心理医生只会让我心理阴影更重啊。”白可对纸片的事并没有在意的样子,看来当时他应该也是仔细观察过了看出了吴言说的是谎话。
“哈哈。”吴言尴尬笑了笑,“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就像电视里看的那种心理学小游戏,放松一下吧。”
“完全放松不下来呢,看来还有很多时间,我去倒到两杯水去。”白可去倒水了。
吴言观察屋子内的景象,从天花板到地板,没有一点活力,还是很多年前的装修风格,看来他们是实用主义。
白可端来了两杯水,吴言注意到他的手臂上又多了一个针孔。看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耗。
“我们通过对方的分析来看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进行两轮吧,我等会还有事得走了。”
“好。”白可很爽快答应了,看来相当自信。
“小朋友你面色发白而且比照片中看起来更瘦些,但照片好像是一个月前在学校集体拍摄的,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家庭遗传病,排除得了什么大病让你削瘦的可能,我觉得你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没能解决。奶奶是在活动第二天早上发现去世的,那父母应该是昨天到今天早上的时间段回来的,我就觉得就算是医生的父母也不会走到哪里都带着镇定剂,所以这镇定剂是从镇上的医院取的吧!就算父母是著名的医生,按照规矩也不可能从其它医院拿管制药物,所以我判断你很慌张什么事所以从医院偷拿或者找熟人拿到的镇定剂。”
“那到我了。”白可很清楚他没有回应他的推测的义务,“你很年轻很聪明,没有像镇子上的那些大叔一样只希望顺利熬到退休。但这样的你却来到这么偏远的镇子,从你刚才一直到现在的话语可以看出你不会婉转地表达,想必是被贬过来的。裤脚被草丛上了灰,明明来我家的路上是有大路的却依然有小路上的草丛,看来你相当着急刚才你又说有事急着走,看来是挤出时间来做心理辅导的,看来和我交谈对你而言是有必要的。我推过去垃圾桶时你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镇定剂,看来是有医学基础,而且多次强调了心理学,所以我猜测你是医学生。再来说等会儿有事的去向,明明和许叔在一起却没有沾上烟味而是喷了一种花香一样的香水?等会儿应该是去见人,但你这样的性格我不觉得会是刚认识的异性,我只能猜是以前认识的人。我刚好认识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医生,我个人认为只有五十分之一的概率是这样的真相,你是去老同学胡朝阳那里吧。”
“说对了一部分,不是全部,香水不是我喷的,是许叔以为我见女朋友所以才把珍藏的干意喷在我身上。而且我有女朋友。胡朝阳也不是我的同学而是以前照顾过我的学长。”吴言耸了耸肩,“从你刚才的话来看你是相当瞧不起当地的警察。你好像也没见过我和许叔待在一起过吧,明明局里还有其他人却认定我和许叔,说明你有特别关注过我们吧,会这样关心,会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而且要是刚才你对警察的活你也不想传出去吧。”吴言拿出录音笔,从进门起就一直在录音,关于警察的不礼貌言论还是不好让人知道的。
“还真是坏心眼啊,但这么严格的对我一个小孩子不好吧,老是提到我去世的奶奶,攻击我这个心地不成熟的孩子。”白可也掏出一个录音笔。“作为一个警察说这些话不太好吧!剖析隐私这样的事要是上报给上面,会不会对你之后的生活工作产生影响呢?”
这样的话也许不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工作,但要是传到网上呢?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没有搜查令借着心理辅导的名义对一个刚失去亲人的未成年孩子这么不留情面。
“哈哈,算是我输了吧,我还不想丢掉这份
工作。”
白可认为吴言是一个绝对偏执狂,但吴言也察觉自己现在的情况,要是在这里因为舆论而被革职了,以后就少了更多的接触这样有趣事情的机会。
“叮一叮一叮—”吴言手机响了,“喂?学长啊,好,好的,我马上来。”
“看来游戏是得留到下次了。”白可暗示让他赶紧离开。
“好吧,别忘了,游戏还没结束哦。”
吴言离开了屋子,白可也没送他。
“啊—嗯—”白可捂着手指,哪有什么镇定剂,不过是盐水而已。解开缠在手上的纱布,紧急处理后用十几条皮筋勒住才让血没有流出来。昨天晚上在医院砸断的手指,就算是再厉害的医生也不可能让它看起来像是旧伤,只能用纱布遮掩。镇定剂只在昨晚制造断指时打了一针,还是让胡朝阳打的,还上了麻药。在谈话中途时效果就过了,疼痛几度让他差点昏过去。
只能假借倒水时假装自己还有镇定剂来保持冷静骗过吴言,再打电话给朝阳哥。
白可躺在沙发上,“他应该不会把录音放出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闭上眼。
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家伙了!吴言终于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一个人作为天生的罪犯的潜能。果断,只是因为有被怀疑指印的可能就弄断了手指。冷静,从话语中没有致命的漏洞。独立,从现在看来的所有可能性都是一个人的行动。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残忍,要是他能够为了掩埋而做出什么冷酷无情的判断,那吴言也没法从他身上找出一点破绽。现在最好入手案件全貌的方式就是从周围的人下手了。
吴言边想边走到了镇上的一家面馆前,这里就是他和胡朝阳约定见面的地方
“学长,好久不见了!”吴言笑着打招呼,胡朝阳是极少数有应对吴言的偏执的方法的人。
“嗯,好久不见。”胡朝阳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你一来我感觉镇子上不久之后就没有不好的事发生,因为你走到哪里都只会惹人生气。”
“哈哈,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话直说啊。”吴言也坐了下来,“老板,两碗牛肉面。”
“我不吃牛肉。”
“我吃两碗。你点吧,我请客。”
“一碗鸡汤面。”
“好勒!””
等待的时候胡朝阳一直翻看着手机,“你真是一点没变啊,我弟说你一直咄咄逼人都快给你吓哭了。”
“白可吗?关系和你这么好?都叫他弟?”
“以前受他们家照顾了。”
“对了,学长,白可的手指怎么回事?”
虽然白可说是之前的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绝对是在发现忘了清理手印后情急下想出的办法。吴言不觉得学长会是随便就把管制药物就给人的人。
晚上说他想见奶奶,然后就来了,太晚了
我就让他住我那里了。一不小心展示柜就落了下来,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紧急处理了下,上了点麻药,然后他说睡不着而且疼,就给他打了一发镇定剂。”
“你没给他好几支吗?”
“没有啊?”
面已经送了上来,天气很热,入口下去就流汗了,万一他是偷拿的呢?吴言这么想
“今天早上清点时候数目也对的上,毕竟是管制药物,要定期清点的。”
吴言吃面的嘴停了下来。好家伙,原来只是装腔作势,本以为他还有镇定剂有的是时间,没想到是在强忍着吗?怪不得看他后面的事情像是便秘了一样。
现在就算找回去也没用了,他应该也找好了人做伪证,是无法证明昨天晚上偷偷潜入的事实了。
现在也不打算在他的身上动手脚了,吴言是能够全面看事的人,他也见过这样逻辑能武装到全身的人,但只要从周围的人下手就可以点破这虚幻的泡影
“傻愣着干什么呢?”
“哦。”嘴张着的言从恍惚中出来。“白可有什么朋友吗?
白可!白可!白可!白可!
杨冬心心念的那个男孩,他居然杀了人。虽然可以说一切的源头都在她的身上,是她有意挑起白可对李光国的愤怒和对张小露的不信任。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杀了李光国。
报警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白可有这个意愿杨冬也是绝对不会容许的。反而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利用吊桥效应去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抛起一枚硬币。如果是数字就给白可打电话,如果是花的话就去找白可,一开始就没有脱身这件事的打算,她这几天都请了假。在空中旋转的硬币尚未落回掌心时,电话就打了过来。
硬币落在地上。
“是杨冬吗?”电话那头正是杨冬心心念念的杀人犯。
“嗯,我在。”
“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吧。”
“嗯。”
杨冬不是笨蛋,一旦说了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她当然清楚。如果白可被抓了那她就将成为做伪证的共犯,但她更愿意成为和他一起的命运共同体。
此时的他,贴在地面行走,不在云端跳舞。
“白可,你知道吗?今天上午在山那边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是谁的,你觉得会是失踪的李光园吗?”
那头迎来了短暂的沉默,“不清楚。”
“那我们一起偷偷去医院看一下吧。”杨冬其实是有些坏心意的,现在她和白可共乘的这条小船要是晃得越剧烈那白可也就会抓得越稳。 她不知道李光国的尸体藏在哪里要是医院太平间里躺着的那具是李光国的话白可的情绪波动会更大些,但要是绝对不是的话那可的沉默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会忘了自己杀的人在哪里吗?
不过都无所谓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什么样的证据都会在火下一干二净。
之后两人随口聊了几句。
“下午在学校门口碰头吧。”
“好。”
她心满意足躺了下来,做了一个梦。
面色惨白的女孩坐在田野的一个小山坡上,这里有漫山遍野的金色向日葵,每当她难受时她就会来到这里。
医生说她最好的情况是活到十八岁,而现在她已经十岁了,八年的岁月她没个概念,她只知道地必然会死在成年之前了。因为她向来运气不好。
凉风吹过,吹动着花哗哗地响,也吹飞了她戴在头上的草帽。没什么所谓,除了是爷爷的帽子以外,那不过只是一个帽子,她甚至没去看它。
“差点飞了哦。”帽子又在了她的头上,“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男孩自以为是地说,流着鼻涕笑嘻嘻的。
女孩皱了皱眉头,“这不过只是一个帽子。”
“但这是你爷爷的吧!我可看到是他摘下来给你的。”
“那又怎么样?”已经是生命都在倒计时了怎么会关心一个帽子,女孩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人的喜怒哀愁对她而言又是怎么样? 帽子丢了那再买不就好了?爷爷这么疼爱我,一个帽子又怎么会……”
“嘿!”男孩抓起一个虫子放在她的头上,“啊?虫子!”女孩尖叫起来,像每个普通女孩一样,她一看到这样的甲虫就吓软了。
“这是对你的惩罚,要是看不起别人对你的爱,我就会出现然后把虫放在你的头上!”他用力吸了吸鼻涕。对他而言,这样近距离的亲情爱可是他最想要的。
“笨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女孩哭了出来。
“啊……”男孩无从下手,只得拿下虫子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以前的所有人可都是处处让着她的。
之后的几天,女孩再坐在山坡上吹风时就再也没见过男孩了。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下次再见面时该说什么好呢?我要不要去道歉啊?思考着这些的女孩迟迟没能等来她在脑海中的人。
再见到他时又是在这片满是向日葵的山坡,他身旁跟着另一个女孩,她阳光自信,一切都是和自己相反的样子。
“好久不见,上……”在女孩还没有道歉时。
“对不起,上次是我太不成熟了,下次不会再犯了。今天我带朋友一起玩,可以加入我们吗?”他露出阳光的笑容。
明明讲的话让她感到不适。
不过是一段时间居然成熟得像变了一个人,男孩子就是这样的吗?
“好。”她答应了。
之后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阳光,向日葵,奔跑和他。
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全部目光都留在他的身上,简直就是太阳。
还有一句誓言被埋葬在那片向日葵海中,男孩和那个同伴女孩也许已经忘记了,但她还清楚记得。
等我们成年一起结婚吧!三个人一起!
这是杨冬第一次对她倒数的生命开始焦急。
“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八岁了,你的身边还有我的位置吗?”
“直是太不小心了!”叶玫也就是我的妈妈,心疼地抚摸着我右手那断掉的手指的部分。
“幸好有认识的好的骨科医生,等葬礼结束带你去治。”爸爸躺在沙发上,相关事务忙了一上午累得不行。
“好久没这样一家人待在一起了。”我说,少了一个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慈祥老人。
“等这学期结束了,小可你也和我们去城里住吧。”
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这个地方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处理完事就离开吧。
“好。”
以见朋友的名义出了门,目的很明确,如果那是李光国就直接烧了他,如果是其他人就让那个警察以为是李光国再烧了他。
留下大量证据的尸体消失后再封住偷尸体人的口就可以放心离开这个镇子了。
我挥了挥手,靠在校门口的杨冬也朝我挥了挥然后向我小跑过来。
保安看到我们两个学生在外面乱晃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在公共场合下被目击我和杨冬待在一起也让之后不在场证明提供可信度。吴言从他的分析看来他是认定我是单独犯案的,就看他从朝阳哥那里知道了镇定针的真相也只会认为我会和熟人串供,不会认为有人知道我杀了人。
从我身上找不到机会,不是调查我以前经历就是探查我周围。杨冬说愿意帮我,相信我,而且她也算聪明人,我感觉可以信赖。
“你怎么知道山里有尸体被发现的?”
“邻居家的大哥哥是那个发现者,他和我说的。”
警察应该没有我把李光国和这尸体联系在一起。
杨冬有些太聪明了,我甚至感觉她知道我杀了李光国但还是在帮我。
“走吧。”
我们两人朝着医院的反方向走,然后再通过下水道向医院方向走。我打着手电筒,光亮只射出我们前进的道路,杨冬挽着我的手臂。
我通过手机里同学混混劲松发来的下水道和医院分布图看着走。本以为医院内的建筑图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连下水道分布图都搞到了。
两人的脚步“哒哒哒”在空旷道中回响,我以为杨冬多少会抱怨几句这里的气味的,但她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到了。”这是第二次左转后的第三个井盖,如果图是正确的话那现在上面就是医院后院的井盖了。
我先爬上梯子杨冬跟在我的身后。到顶时我停了下来听上面的声音,
很静,什么也听不到。
“上去吧,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在后院的。”杨冬常年住在这里,很清楚这里运作规律。
我缓缓推开井盖爬了出去又伸手把杨冬拉了上去,合上开盖。
“跟我走。”杨冬抓着我的手朝一个方向走.那里挂着几套条纹的病号服,“换上这个。”
也没时间想别的了,身上衣服太显眼而且有味道,穿病号服可以减小被发现的概率。
“别弄脏了,昨天刚洗的。”
是她的衣服。
“行。”我们两人换上衣服就朝幢楼走去,按劲松发来的分布图,太平间应该在D幢的地下室。
左拐右拐,杨冬带我走平时人最少的捷径,但在听到异音或是转角时我还是会用带的镜子折照判断人的位置。
终于到了太平间的门口,门上却已经挂上了一把锁。
这个情况可谓相当糟糕,现在是两点多钟了,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确认尸体。只要在关言确认尸体前处理掉,让他认为尸体已经毁掉了就能一劳永逸了,但如果这是体就是我丢失的李光国的尸体呢?也就让吴言铁下心来调查我了。
我翻来翻去想从门上下手,但什么用也没有。“从通风口进去吧。”杨冬说。
我当然知道有这么个选项,但我不愿去想。我很害怕那么狭小黑暗的通道里,要是卡在里面怎么办?这种恐惧和疑惑一直在我心头。
“我进去吗?”杨冬问,她把手伸进口袋。
“不!我去吧……”我也有我自己的执着,“是不是李光国我想自己看看,你在这望风吧。”
她愣了下,“好吧。”
真的就像是恶作剧一样呢……
我的身躯在管道中扭曲前进,很安静,只有铁皮“咕咚!咕咚!”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手不能展开,使不上力气,只能靠着肩部向前涌动,好无力。
锈味,生铁味伴着莫名的刺骨气息,牙龈已经发酸,双手也已经无力了。再向前一点,再向前一点,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就差一点点了……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狼狈。
看到光线,使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到了管口。我探头向下看,很空阔,只有几张纯白色的床铺,上面有些盖着白布,冷白色的光照了下来,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明明亮着灯,而且那些不过是明知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了,但还是有一种打心眼里的恐惧。
奶奶应该也在底下吧……
尸体都盖着白布分不清谁是谁。我伸手拆掉了挡在眼前的挡板然后把它放在管道的上方。慢慢把身子挪出管道,目测三米高距离用手挂在管道上然后再松手,这样脚与落足点就缩短到了一米多。
落地后我立马去掀盖着的白布,在心中道歉。
一个,两个,三个,翻起白布时都会有股发自内心的恐惧,真的好害怕他们再睁开眼睛。
“奶奶……”看到了奶奶,和我发现她尸体时一样,她是平静的没有痛苦的。
那就只剩最后几个了,掀起来看到是烧焦掉的脸,至少是无法通过脸来辨认的程度了。
我看了眼手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没有信号,那意味着杨冬并不能成为我的“眼”。我完全扯掉了白布,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可以证明他就是李光国尸体的证据。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他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出来让我毁掉证据啊!”我诅咒着李光国。就算最后躲掉了那个警察,但我后半生也还会因为没有处理尸体而睡不着吧。
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尝试让大脑冷静下来,只要没有替罪羊或是吴言放弃追查那我就永远得不到安宁。
要让这是烧焦的尸体被他们认定是李光国才行。但这几乎都已经没有完整皮肤的尸体上留下让吴言相信又察觉不到是我干的,实在是有些困难,而且现在去回想那天他的样子只能想到那张因窒息而痛苦的脸。
算了,烧了吧。现在我已经有一些自暴自弃了,太疲倦了,精神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把那具尸体推到通风口下,准备踩着床跳回管道再直接丢下打火机一把火点燃整张床。出去以后用电话打个火警电话、应该能在火势漫延开之前灭火的。
“对不起。”我再一次对那是天多的尸体道歉,连死后的尸体也要被我焚烧的可怜人。
最后只要再只要和吴言对话时露出马脚,让他以为我烧的就是李光国。在离开镇子前找到那个藏尸体的小偷。
到现在都没有联系我的犯人x,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正当我踩上床时,门锁响了,是正在开锁
的声音。
感觉有八个心脏也不够用,现在进管道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约还有五秒……
还在咔嚓响着。
我一下躺在空的床位上尽量整齐盖在身上,仰躺下来。白布遮在脸上,长长呼了一口气含在嘴里。
门被打开了,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要是我死掉了,也会是这样躺着吧。
我不能呼吸,会带着白布动的。现在我的心跳声就是空间中最响的声音。
“哼—哼哼~”是吴言哼歌的声音。
不出所料,果然还是这个家伙,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魂一样缠了上来。
“呀——通风管道怎么打开了?是不是有什么小老鼠溜进来了?我可是特意不在第一时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有什么惊喜呢。”吴言露出坏笑。
杀了他,我心中萌生这样一个念头,除了杨冬就没人知道我来到这里,只要在这杀了他再用火掩盖掉就好了。
我感觉快要失去意识了,现在脸一定憋得很红吧,不能呼吸,会被发现的,身体在颤抖。又要杀人了吗?也只有在这种危机的关头我的心中才有这种罪恶感,说不定其实我相当伪善也说不定。
“咚!咚!咚!”心跳感觉又加快了。
“我看看你在哪一张床上呢?”脚步声在空旷房间中回响,“是这一张?”
他的声音在靠近,他在一次次掀起白布。
一阵寒意涌上背……
“咕——”肚子消化发出的响声,格外响。 我的毛孔像是炸开了一样,在凉爽的太平间汗水都渗了出来,背上有针在刺一样。
“哒!哒!哒!”他在向我靠近,
“找到你了。”
我感觉他的手已经摸到白布。
“给发现啦!”千钧一发,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方局的儿子?”
“是的,我叫方浮。”
我听方浮的声音方向在我的左侧,那边是我刚才没有查看的几具尸体。
“你在这里干嘛?”吴言有些不悦,可能是没有发现我而是方浮吧。
“试胆,同学说我没胆子,是……”
“不用说了,你是从通风口爬进来的?”
“嗯。”
“下次不要进来了,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他没有生气,可能是因为方浮是局长的儿子也可能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只是尽一个成年人对一个未成年人的口头义务。
“好吧……”
“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吧。”
”是。
他应该是在我之前就到了这里,在我找尸体时就一直躺在那里吧。虽然说用试胆这个借口确实有些拙劣,但吴言却好像认可了他的这个理由。“反正来都来了,你有仔细看过这里了吗?”
“嗯。”
“这里很不错,明明只是一道门却像是两个世界,寂静凉爽,我当警察的一个原因就是希望能到太平间里来。”
“不会害怕吗?”方浮坐在我头的旁边,我轻轻吸了几口气。
“要是连死人都要言怕,那见到活人可怎么办?”吴言说了这么意又不明的话,“对了,和我说说吧,你是李光国的同学吧,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李光国吗?他好像是几天前失踪的吧,虽然和他没有关系特别好但也不算差。他挺憨厚的,不如说太过老实了不够精明吧,完全想不出他会干什么坏事。”
“可是我推测他应该是被人杀死的,而且凶手我也大致猜到了,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一点关键的线索。”
“你说的是?”
“啊——这可不能说,毕竟只是怀疑而已,我再问一下,你怎么看的?”
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这个家伙可真是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啊!
“白可……”方浮想了一会儿,“他是个脑子很好使的家伙,与李光国完全相反,灵活机敏但却又隐隐约约展现出吸引人的成熟和理智,而且我觉得他不会是会杀人的家伙,毕竟他相当认可生命的重量。”
“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评价。”
我也没想到方浮是这样看我的。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走了。”
“你不是来观察尸体的吗?还没看吧。”“我是警察是侦探,但我不是超人,这样的尸体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如果来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家人的话,我就能验证我的推测了。”
“什么推测?”
“尸体不是他处理的,他来到太平间来确认也就证明他并不清晰尸体最后的状态,估计是想让我认为这是李光国然后再一把火处理掉。这到底是谁的尸体,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只有那个处理体的家伙才清楚了,但现在他没有来这里,他对这尸体完全不担心或是相当自信警容从上面查不出什么。我个人倾向是他还没有得到消息,明明我都特意等他却没有见到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我把他想的过高了。”
要是方浮没有冒出来的话我就会被抓住吧,一切溜进来的痕迹都会被认定是方浮的,这真的是一种相当实用的掩护手段。
两人远去的脚步时,然后是清脆的锁声。这具尸体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现在开始怀疑尸体不是我处理的了,毕竟之后的行动都能做到不被抓住问题却尸体还被发现那可真是太蠢了。我准备从床上起来但听到了从通风口传来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有规律地响。这是我下的一个保险,虽然我没有注意到地下室没有信号但我预想到了会与人在太平间玩这样的“捉迷藏”所以提前和杨冬约定了暗号。
“一五九一七八。”我数着敲击规律,意思是。
“没有走,一直在看着。”
方浮没想到吴言根本就没有完全相信他,而是静静站在门口透过窗户在向里面看。
不要起来!不要起来!方浮在心中祈祷白可不要放松警惕,大约过了五分钟后他才带着方浮离开。
方浮的正义感比一般人要更强,也许是他出生在警察局局长家里的缘故,这样的性格在他慢慢成长中也更加明显了。要是能救两百人而牺牲一百九十九人,也许会有些犹豫但对他来说结果相当明显。“你觉得谎言也算正义吗?”他没经过考虑他就问出了口。
“当然是,虽然我这么说但我可相当不会说慌。”吴言头也不回地说,并不是什么原则只是因为他不会。
从一开始躲起来听到“我看到你了哦!”而陷入恐惧的自己,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欺骗警察,这不算是在践踏自己的执念吗?
方浮常想,要是那天晚上他没有因为忘了东西在气场,要是没有看到白可一个人偷跑到树林,没有听到那番话就好了。自己就不会陷在这样矛盾的螺旋中去了,就不会背叛过去的 自己去替白可隐埋,为了确认尸体而来到太平间。
自己真的正义吗?自己的正义是为了什么? 突然觉得自乙很虚伪,非要揭发自己的挚友才能撑下去的意义才叫正义吗?但这对李光国来说公平吗?就算干了不仁义的事情,但这个代价……
最后方浮只问了自己一件事,如果他才是那个杀人犯,白可会替他隐瞒吗?
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清晰了。
“吴警官……”
“怎么了?”
“我相信白可……”
“那就不要再反悔了。”
你信错了人,吴言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