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回来以后整个人好像都有些不正常了，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的，可能是玛莎被那个混账贵族带走了吧，也可能是给冻出什么毛病来了。
他总是对着森林发呆，还满嘴念叨着什么“神”“夜”什么的，从前他对信仰这方面都是很不着道的，饭前不会祈祷，提到神明都是不屑一顾的，简直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原本我以为他会像他父亲一样吵着就离开了森林。
“科斯，你是怎么在那么大雪天活下来的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是这么说，但那样的恶劣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雪中度过一个夜晚，肯定有个避风雪的地方。
我没有多问了，问的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罗本爷爷，你觉得真的有神吗？还是说带给人幸福的才叫神？”
这个问题很恶劣，对于我这样的老人来说，当然知道神到底算是什么，但我怎么去否定我这么多年来的支柱呢？
“人需要神，是离不开神的，也许神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也许祂没有给我们什么实际上的恩惠，没有给我们祝福。但我需要神，这是支持我们活下去的动力。你觉得如果我现在说了世界上没有神，那我们的幸福由谁来给我们？贵族吗？”
他用力摇了摇头，是贵族带走了我的女儿玛莎，科斯也应该很气愤吧。
“他们只能带来欺压和暴力，给予他们幸福，从这种方向来看我们是他们的神也说不定。”我轻笑着。
“那不能用我们自己的手去创造幸福吗？没有神我们就不能用双手带来幸福吗？”他好像在思索意义的方向。
“不行的，如果只是吃饱喝足和享乐，那是一种幸福，但没有了约束的没有信仰的快乐带来的只有毁灭。你听我说过佩尔城吧，就是你父亲离开村子去的那个地方。”
“嗯。”他没有什么感觉，村子本就人少，也没有什么人因此而去欺辱他，对他来说他的爸爸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那里原本是一个小村子，大家都是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获取报酬，但因为地形的优势，很多商人富甲都住在了那里，那里得到了高速的发展，你觉得这样大家得到了新的工作，也许劳动的成果更多了，见识到了原本村子见不到的新奇东西，就能够更好的生活了吗？就可以让自己更加充实吗？”
“不会吧。”他应该也猜了出来，这不过是换了方式的压迫，在贵族手下工作就能够让自己幸福吗？依旧是自己动手然后自己的价值被贵族剥夺。
“于是忍受不了的原村民就离开了，来到了一片雪山附近，那里的环境很恶劣，呼呼的雪风刮个不停，但这里是不一样的，人少了，被雪约束的发展，就算全心全意地劳动也只是够大家活下来，没有富足去与外界交流，大家活的像一家人。”
我想他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这是建村的由来。
没有了信仰的精神约束，没有了环境的肉体约束，没有智慧的道德约束，就根本谈不上自由。就算是异教徒就算是口口声声说着不信神明的人，他们也总是有自己坚定自己意志的东西，金钱也好，**也罢，这些就是他们的神。
也许未来还会改变吧，也许是新的偶像，也许是什么动物植物？但又怎么办？那又怎么样？我只想保护住现在手上的幸福只要还有一天的机会我都会站在村子的角度去看的，虽然这么很对不起玛莎。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精神多了，虽然我不觉得他一个小孩子能够充分理解我的心情，不过他能够像个小孩子我就很知足了，毕竟答应过他的爸爸要照顾好他。
就这么一直持续的安定的生活着，村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非说有的话就是老杰克摔伤了腿，村子里没有了可以去深山的猎手了。虽然我们村子打猎的食物来源占比很高，但都是陷阱捕获的小型动物，现在老杰克也不行了，村子里没有了真正强大的猎人。
虽然现在科斯已经十七了，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这方水土让他白白净净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俊朗小伙子，不过他手上的老茧可比一般人都要多，很莫名其妙的是他不使用火药而是选择弓箭。
从他那天回来以后就对弓箭有着莫名的执着，即使大家都劝他用猎枪，他也只是带着，子弹的数量从来不减少。
然后玛莎回来了，回来的样子至今我都记得，再怎么说都是我的亲身骨肉，我看到她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
她的样子吓得村里人都不敢靠近她，只有科斯紧紧拥抱着她，就像小时候他向玛莎撒娇一样，明明这个时候他已经比玛莎高了不少。
“欢迎回来。”
我没有上前，我的心脏也在谴责我自己。
虽然过程有着些坎坷，但最后我和科斯也是力排众议让玛莎留在了村子里。
在那不久，他就和玛莎成了婚，这让我很高兴，一是残疾的玛莎也能有人照顾了，就算我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后顾之忧了，二是看着他们两个人都能够接受彼此，我真的很满足了。
不过好事就是不会太久了的，人是没有长久的幸福的。
不知道科斯又发了什么癫，他说有个很厉害的猎人来到了村子了。
他指给我看，却什么也看不见，那只是一片雪地。
他又开始对空气说话，虽然他也这么和村里人说，但我和村里人说了以免难堪，毕竟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问题，打猎的技术依旧高超，和玛莎相处也很融洽。
也幸好他的那个幻想朋友“奈特” 是个不怎么讲话的孤僻的角色，这让村里人省去了要假装看到他的问题。
要是在其他村子或者是城镇里会被当成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吧，不过在我们村子只要没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事都是没有事。
就算他和“奈特”是什么生死之交，只要存在影响到村子的存在，我也会流放他的。
我是这么打算的，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比我想的要来的更快，前几天那个肥猪贵族又来到村子里了，他表面上只带了一个壮汉还有一个黑袍的老人，但看到他的手下已经潜入了村子。
“村长啊——”这么冷的天气他的肥油还在往下流。
“大人，有什么事您说。”我挤出来一个笑脸。
“这位是杰斯顿大法师，他可是陛下眼中的红人。”他的意思是让我对这个老人客气点。同样是老人我常年劳作身体还很强健，他看起来已经弱不禁风。旁边的那个光头壮汉应该是他的保镖之类的吧。
“那大法师来到这么偏僻的村子里有什么事吗？”
我看不清他的脸，黑袍遮的很严实。
“我来见奥斯玛的孩子。”
我愣了下，奥斯玛就是科斯的父亲，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老人口中听到了。
“您认识奥斯玛吗？”
“是吾的仇人。”
我脸吓得惨白。
“但他已经死了，我来找他儿子讨债。”看到我这般惊慌失措他却乐在其中。“不用担心，牵扯不到你们村子的，至少我是没有。”
“我可对这块地很感兴趣呢。”肥猪贵族笑了。
“总之先把他的儿子叫过来吧。”
“好……”
我让村子里的人去喊了科斯，一直到后面他和杰斯顿谈话我都一直低着头，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都是奥斯玛的错。
这个大男孩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却这么被折磨，什么都找向他，他就是这场风暴的暴风眼。
“你就是科斯啊。”杰斯顿说。
“是的，大人。”
我的拳头快要攥出血来，想到接下来的话，我就想把他们杀了。
“你的儿子在我们手里哦，老实点。”肥猪用他那个令人作呕的嘴说。
“你说……”科斯正想伸手却给那个壮汉一下子被摁倒在地上。
我把目光撇开，不去看科斯的脸。
“我能想让你杀个人，杀掉了就把你儿子放了。”肥猪怪笑了起来。
他拼命挣扎却没有什么用。
“乖乖的。”肥猪一脚踩在科斯的头上。
“谁！”他只能如此。
“你……”他很恶趣味。
“奈特。”杰斯顿开口了，没想到他说出科斯那个幻想的存在？他怎么知道？提前打探过了吗？
“为什么不让他来？”科斯抬头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壮汉。
“不要问这么多，让你做就做。”
“好！”科斯咬牙切齿，估计他认为这是背信弃义的事情吧。
“你只要让他去往森林里，然后朝他开枪就行了。”
“他不会对你下手的。”杰斯顿的黑袍下露出诡异的笑容，“不如就说你的儿子被熊给叼走了，让他和你去山里吧。”
“嗯……”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科斯离开了，我松了口气，我刚才还在想如果科斯突然反抗那个壮汉会不会直接在这把科斯在这里打死。
“大人，奈特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只是他的幻想朋友吧，您怎么知道那个的存在的？”
“我用占卜魔法算出来的啊。”他摘下了黑袍，露出皮包骨头的脸来，看上去十分吓人。“想要开发这个村子必须得解决掉一颗明亮的星星，而那个星星最近的就是奥斯玛的儿子，稍微打听了下，我猜这个家伙应该是山神。刚好我又想起来和这个家伙有点私人仇恨……”
“山神只能由祂自己的山民杀死。”我听过这种传说。
“哈哈哈哈哈哈！被自己的人民杀死，真是太搞笑了！”肥猪贵族站起身子晃着他肚子上的肥油。
“动手吧，加特林。”杰斯顿看了眼壮汉说。
壮汉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住肥猪贵族就向屋外走。
杰斯顿看我嘻嘻一笑，“这家伙你也想杀掉吧，村子我没有兴趣……”
他手一摇，变成了肥猪贵族的样子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我已经让加特林去处理掉那头蠢猪了，我提前有叮嘱过他不要下杀手，我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下杀手。”
真是有意思的情况，居然能在一个身体里看到两个人格，什么占卜之类的都是我随口乱编的借口罢了，我最擅长的就是糊弄这些蠢货了，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是奥斯玛那家伙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没想到真的是多重人格，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叫罗本让村民在村子中央集合，然后等着那个家伙回来。
不一会科斯就跑了回来，罗本看到了看了看我。
“自己处理。”我用魔法看清他的表情，应该不是我想看到的那个人格。那就交给罗本自己处理吧。
科斯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又跑了回来。
他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是那个肥猪想的主意，科斯的儿子什么的我都没有见过。
“赶他走，说是他是奈特拐走了科斯的儿子。”
罗本无奈地点点头，看着这个年纪的老头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科斯停下了脚步，“我带回来波特了，他现在需要……”
“怪物！”村长罗本指着科斯大吼，我感觉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原来八十多岁的老人能够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做出最有利于村子的事情。
“怪物，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吗？”
他好像看到了伪装成肥猪贵族的我。
“这是波特，照顾好……”他还想说什么。
他这个样子完全就不是演的，如果这都是装作的那他可比城里的小丑和戏子厉害多了。
“你拐走波特，杀了科斯，现在又假惺惺地回来！”罗本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科斯把他的儿子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在走远后，我问罗本，“加特林不在，你就没想过反抗我吗？”之前我看起来比他更加瘦弱。
那个奈特也是一样，就没有想过来反驳吗？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就要这样背下所有罪名吗？
“反抗也没有用吧。”他低着头。
他们在权势和力量前没有一点反抗的动力，虽然这是正确的不过这真的很无趣。
“和我来吧。”我示意罗本跟着我“我带你去看看我想要看到的样子。”
我带他向雪山走去，他的力量很有限，只能在山脚徘徊，我带他向高处走。
“听说科斯小时候走丢了在雪夜里过了一晚对吗？”
“是的。”
“你们有好好找过森林吗？”
“是的。”
那一切不都很明显了吗？森林并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骨头的怪物，既然没有回应，那接着向后不就好了吗？
越往后面罗本的恐惧就越明显，他在害怕，害怕大自然。
“大人，再进去可能就要迷路了，村子里只有科斯对这里的地形熟悉些。”
“闭嘴。”他不过是一个守旧的老古董而已。
“权威，未知，力量，你们一样都没有去尝试过，去反抗过。知道奥斯玛为什么离开村子吗？”
是嫌弃村子的环境吗？是想要更多的财富吗？是想要被人认可的荣耀吗？
“他和我说，因为没见过所以想试试。”我回头看着罗本。
他懦弱他胆小，他困于这弹丸之地却沾沾自喜。
“我带你去看看真面目吧，你一直以为的不可逾越的高山也不过如此。”
我们已经到达了山脚，高大冰冷的山体挡在我的面前。
我当着罗本的面穿过了那座山，就像是泡沫一样的幻影，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怎么……怎么会……”他还在结结巴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样子。
这里的山早就没有了，隔壁的凯尔特王国的人已经把这里移空了，这座山不过是一个幻影而已。
我带着罗本继续向前走，直接穿过那个假象。
正前方就是凯尔特王国的领土，这里已经是对方的军营了。
而在我和罗本眼前的就是正撕打在一起的加特林和科斯。
凯尔特围观的军人围成一个圈，像是在看猴子。
我挥挥手把我和罗本隐藏了身形。
“看着就行了，你暴露了我可不会救你。”我没有别的目的，来到这个地方我只是想见见奥斯玛的儿子而已。
我想起那个呆头呆脑的男人对我说的话，“等我死后，我那个笨蛋你代我回去和他道个别。”说完他还傻呵呵地笑。
“话说那个什么山神计划真的有用吗？那群笨蛋不会还没有发现这山是假的吧？”一个士兵开完玩笑，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罗本跪坐在地上用手遮捂着脸。
根本就不是在雪夜中度过了一夜，只不过是闯过了假山然后给凯尔特王国的人捉到了而已。
什么奈特的人格不过是用来牵制村子的存在而已。
哪里有那么多的感动，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不过是凯尔特王国的走狗。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但现在科斯还沉浸在幻觉当中。
嘴里还在说些什么，我听不见也许我只是不想听。
“没意思！”这么说着，一个士兵在加特林身后一刀捅了进去。
加特林是我在奴隶商人那里买的奴隶，他很强壮，不过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加特林倒下了。
科斯拖着那个遍体鳞伤的身体向我的方向靠近，他应该看不到我才对，只是凑巧而已。
他在罗本身前停了下来，用手指着隐形的罗本的头，“找到你了！”
罗本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来。
到底该怎么做到底会怎么样？这种事情我不清楚，看着科斯满是伤痕的身子我感觉心如刀割。
我是不是让那个孩子承受了太多我没有想过他的精神压力，我只是想安稳过好每一天。
人的年纪大了果然就分不清昨天和明天了。
他向我走了过来。
用手指在我的头上，“找到你了。”
我突然想到了村里祭祀的火焰，燃烬了。
我一把抱住了他。
暴露了又怎么样，给杰斯顿添了麻烦又怎么样！如果此时的我都能够忍心看着，我真的还算是“村长”吗？
这么一路上，一定很孤独吧。
“你不会孤独吗？”
“应该是会的吧。”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松弛了。
“我不讨厌你这样的人。”杰斯顿打了个响指，“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样，不论周围人什么目光，人生一次，去做想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