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这种小人物有一天会被绑架,还是出于极其荒谬的原因——一家背靠黑社会势力的娱乐公司的看中了一个IP,觉得拍成剧能爆火大赚一笔,但作者不肯把版权卖给他们,于是该公司就想使阴招逼作家同意。然后阴差阳错下我被错当成作家的女朋友绑到了这里,但实际上我只是因为公司和作家有业务往来见过他几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自然奋力解释,希望对方能认识到自己绑错人的事实然后放了我,然而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还威胁如果再多话就用胶带粘住我的嘴。
“哼,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像是头领的光头大哥一脸凶狠地说,周围的一众小弟纷纷点头称是。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真的不是啊!我再度试图辩解,却见他正凶狠地瞪着我。
“反正照片和消息已经给你那个作家男朋友发过去了,就等他来这儿把合同签了,然后带你走,不过要是他没有按我们说的在24小时内来的话,就只能把你处理掉了。”他说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我瞬间被吓得浑身发抖。
尽管恐惧到了极点,我还是颤声问道:“处……处理?要是他不来,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说:“就打晕了然后埋了吧,留个全尸,还能让你入土为安。毕竟你也没得罪过我们,只是运气差了点而已,干我们这行的,还是讲道义的。”
狗屁道义!他们竟然打算活埋我?!我此刻很想大声呼救,但现在所处的整栋大楼恐怕都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中,这样做只会激怒他们让自己死的更快,我只能尽力压下恐惧保持镇定,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发现我缺勤的同事和收到威胁短信的作家能尽快报警,让警察找到这里救我出去。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人来,此时距我被绑架到这里已经过了快12个小时,绑架我的人越来越暴躁,光头大哥猛然走到被绑住手脚的我面前,凶狠地瞪视我:“妈的,天都黑了,这孙子居然连个影都没有,女朋友都被绑走了,真亏他能坐的住,把他那破版权看得比命还重,老子最瞧不起这种人。”
“要是他明天天亮之前还不来,你就等着被处理掉吧。”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真到了那个地步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识人不清,交了个怂包软蛋的男朋友,下辈子找男人的时候记得擦亮眼睛,别再找这种了。”
他说完便带着小弟们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个守在门外的走廊里巡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到越来越绝望。
就当我快要完全失去希望时,面前的阳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在看清那是宋钰的刹那,泪意上涌,我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万幸的是玻璃门没锁,宋钰将它推开,随后飞奔到我面前。
“别怕,没事了,我现在就救你出去。”他一边解开手脚上的绳子一边安慰我,“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摇了摇头,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试试手脚能正常活动吗?”他搀扶着我站起来,轻轻擦拭掉我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害怕,但是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其它事情我们出去以后再说。”
“看到外面绑着的那根绳子了吗?”他指了指阳台,“我刚才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现在我要你先顺着绳子滑下去。”
我们来到阳台,我知道情况紧急,可当我看到自己距地面的高度时,想到要顺着一根绳子滑下去,还是感到腿软。
他察觉到我的畏惧,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坚定的目光直视向我的眼睛:“不用害怕,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这里不过是四楼而已,往下滑三个天花板的高度,你就回到地面了,而且这绳子很坚固的,你只要抓紧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落地后我马上就跟上,徐哥在下面的车里等我们,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嗯。”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朝他点头。
“去吧,你一定会顺利落地的。”他引导我抓住绳索,然后温柔地对我笑了笑。
下落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每一寸下降都让我心惊肉跳,手掌即使被绳子磨破了皮也丝毫不敢放松,十米的距离,却像隔着数万光年一样遥远。
双脚终于碰到了地面,宋钰说的车就等在一旁,我立刻激动地向他挥手,示意他也快下来。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嘈杂声——是那些人发现我逃跑追了出来,宋钰试图锁住门抵挡片刻,然后趁机抓住绳子滑下来,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打破了玻璃,瞬间将宋钰按倒在地。
“怎么是这小子?吃里扒外的东西!”为首的人狠狠地朝宋钰脸上挥了一拳,鲜血瞬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即便血流不止,被人强压着匍匐在地,他还是拼尽全力挣扎着冲我们喊道:“跑啊!别管我!快跑!快带她跑!”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徐哥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向停车的地方跑去。
“快追!千万不能让她跑了!”那群人已经从大门追了出来。
在他们碰到车门的前一刻,徐哥发动引擎,甩开了追兵。
我用力将头探向窗外,在泪眼婆娑的视线中,拼命去捕捉宋钰越来越遥远的身影——我最后看见我的恋人倒在血泊之中,本该闪亮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悲伤和别离,可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对我绽放出温和的笑容。
开出不知道多远后,我们才看到有闪烁着红蓝光辉的警车。
“操!”徐哥停下车,用力捶向方向盘,然后抱头痛哭起来。
我也像和他一样嚎啕大哭,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推开车门,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警车,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车里的两个警察说清楚事情的原委,并请求他们去救宋钰。
那晚往后的记忆就都很模糊了,我只记得无论自己怎样拼命解释,还是没有被允许重回现场,而是和徐哥一起被强行带到了警局。
经过一夜的煎熬,第二天早上等来的却是宋钰失踪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听到消息的瞬间,即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还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如海水般淹没了我,我想,此后再没有哪个时刻会比那个夜晚更黑暗。
在医院醒来后,李念正守在我的床边,她满脸担忧疲惫,眼下乌青一片。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过些日子一切都会好的,所以先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好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宋钰就是在绑架我的那家娱乐公司工作,这家公司背景深厚,黑白两道通吃,已经在这个城市里横行霸道了多年,气焰之盛令警方也不愿多管关于它的事,要不是李念去请求她父母动用家族的关系,我恐怕也是要和宋钰一起消失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警车会来得那么晚;为什么明明作家在收到威胁短信后马上报警并提供了详细的地址,他们仍能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内无动于衷;为什么宋钰会选择自己来救我;为什么他的经纪人那天停下车后没有像我一样冲出去求援,只是像预感到什么一样抱头痛哭;为什么他会消失,任凭多少人去寻找也依旧踪迹全无;为什么他曾不止一次问过我愿不愿意以后和他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至于宋钰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我辞了职,公司知道我被绑架的事和工作有关,自己难逃其咎,不仅火速为我办理了手续,还额外给了一大笔补偿金。
同事们听说了传闻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也能理解。我抱着纸箱离开公司的那天,只有王主管为我送行。
“年轻人嘛,难免会遇到挫折,工作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去了别的城市也要好好生活,就当开启新人生了。”他很是恳切地拍了拍我的肩。
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不讨厌他的时刻之一了吧。
离开这座城市的那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徐哥约我在湖边见面。
想来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之后,我们便联系渐稀,直至他音讯全无。
他将一个红色的小首饰盒递到我面前:“这是宋钰之前托我去取的,说是特地为你定做的,我想我应该把它交给你。”
我接过那个盒子,打开后瞬间鼻头一酸。我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枚静静放在盒子里的戒指,仔细端详着上面繁复而美丽的花纹,稍微调转角度,只见戒指内侧赫然刻着我和宋钰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下起雨来,明明已经暗自发誓在下次和宋钰重逢前都不会轻易落泪,我还是在雨打湖面的喧嚣背景音中,握着那枚戒指,无声地潸然泪下。
从那天之后我便经常在雨天独自一人去湖边看雨,看雨滴落入湖中激起空旷的回响,并在湖面掀起久久不息的涟漪,但当天空放晴后,湖面便会恢复亘古不改的平静,就像雨从未下过那样。
我喜欢这副景象,因为它很像宋钰,在我的生命里轰轰烈烈地出现过,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我也讨厌这副景象,因为它太像宋钰了,总能让我想起我们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