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寻

作者:喻书 更新时间:2024/6/16 19:58:33 字数:1683

在宋钰消失的七年后,人们又开始寻找他。

七年的时间,足够亲眼见证大厦崩塌,随着背后势力的倒台,当初的娱乐公司宣告破产,大批涉案人员获刑入狱,一桩桩旧案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其中便包括宋钰,在演艺生涯的最顶峰突然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他的失踪七年前就曾引起强烈的轰动,纷飞的舆论,漫天的流言,奇幻的猜想,吸引了无数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座城市,只为寻找他的踪迹,最后又都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我也随着人群,在七年后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我茫然地游荡在街头,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和宋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是在找我吗?”他看向我,又指了指自己。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即便那张脸可以预见多年后会长成和宋钰当初别无二致的模样,我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宋钰。

我朝他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啊,但你不是他。”

正值午饭时间,我提出要请他吃饭,他爽快地答应了。

在餐厅里,我又碰见了一个和宋钰长得一样的服务员,同当年的宋钰一样,眼前的男人也正值二十几岁的年纪,现实与记忆开始重叠起来,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

“宋钰!”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他灵活地闪身躲开,一脸苦笑道:“这位客人,请您自重,我们这是正经饭店,虽然自从我在这工作以来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这么做了,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那个失踪了七年的明星,您认错人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餐后,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餐厅,那个少年依旧跟在我的身后。

“你很想找到宋钰吗?”他问我。

我没有看他,把目光投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潮:“当然。”

“既然这样,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他说着绕到了我面前,“虽然突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其实我不是普通人类哦。喂,你不要用那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我,要不然我不说了。”

“要怎么和你解释呢,我没有父母,是在实验室里被人工制造出的‘人’。”他说着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其实是禁忌哦,是不允许我们知道的,更不可以和别人说,餐厅里的那个家伙肯定就对此一无所知,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是‘特别’的。”

“对于我这种‘异常体’,本来应该是要被销毁的,可是我聪明啊,趁乱逃了出来,外面天大地大,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们一直没能抓住我,我就一直躲到了今天。”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我东躲西藏地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他们垮台,这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总算是彻底自由喽。”

我细细咀嚼着他的话,思考其中有多少是可信的部分,虽然这一切听起来太过荒诞,但回想起来,宋钰好像从没和我说过他家里人的事。

我还想再追问些什么,抬起头却发现那个少年已经像一尾灵巧的鱼一般,在纷繁错杂的小巷中转眼消失不见。

而我此刻正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背后是繁华的车水马龙和林立的高楼大厦,面前是幽晦的逼仄小巷和蛰伏的幢幢暗影。它们有时无比接近,直至一同融进城市的底色中,再难分舍;它们有时又无比遥远,像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永远不该有相交的那天……

忽然有人在背后喊我的名字,我转过身去。即便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念,她还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只是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她跳下跑车,飞奔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也抱住了她,耳边传来夹杂着抽泣声的“你回来了”,抬起头,这里的天空今天也是灰蒙蒙的。

我最后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和宋钰长得一样的服务员,那个少年和他匪夷所思的话语,也都是假的,又或许城市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海市蜃楼,宋钰,李念,连同我,通通都是不存在的。

倘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太想念宋钰了吧。

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找到宋钰,无论是他的藏身之所,抑或是埋骨之地,一概下落不明。

每当梦醒时分,我都会攥紧那枚戒指放在心脏的位置,即便它坚硬的触感会让我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宋钰了,那些隐藏在虚无中的渺小可能性还是会引我不断去追寻。

我摊开手心,上面的圆形印痕今天也依旧清晰如昨,像一面屹立不倒的军旗,誓死守护我所怀揣的最后一丝微末希望,以支撑我度过往后漫长空漠的许多年岁,直到与宋钰再次重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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