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演要开始了。辛义在两分钟前收到这条消息，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听见远处的五下钟声，身边站着自己异校的朋友，陶晔。陶晔赴约不过是几秒前的事情，眼下既没摘掉围巾，也没有摘掉围巾的打算，显然注意到辛义面前泛光的屏幕上那几个大字。消息是从网名叫梅梅的人那里传来的。辛义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起立的打算，只是不紧不慢地锁上手机的屏幕，开口向陶晔解释：“没事，我们还可以再坐一会儿。你知道的，梅洛兰这家伙喜欢让观众在戏剧开始前一个小时落座。
梅洛兰是新生代的戏剧演员中最出色的一名女演员，小小年纪就收到多家剧团抛出的橄榄枝，已经有经纪公司为其规划好长远的计划。虽然近几年来她的风评有所下降，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前程。
“我怎么会不知道。”陶晔小声地嘟囔道，就好像他真的在埋怨些什么。他急于表达这一点，以至于连围巾都忘记摘下来：“你们怎么用这么难看的情侣头像啊。她以前可不喜欢这些，是你选的吧？”
陶晔从小就认识梅洛兰，是她的青梅竹马。当他还在为年轻的羞涩而踌躇时，辛义早早地就对梅洛兰告了白。每当陶晔想到梅洛兰接受异校的辛义时，他的心里都像有蚂蚁爬过。他也常常在辛义面前表示出这一点，不过充其量也只是开玩笑。当她借梅洛兰结识到辛义时，他就明白，这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是他这个和戏剧扯不上半点关系的青年能够打扰的。
“是她选的了啦。”咖啡馆座落于丁字路口的一个拐角，屋外飘着雪。辛义透过落地窗瞧向白茫茫的一片街景，双手盖在咖啡杯正上方：“今天的天气还真冷。”
“就是说啊。”陶晔这才卸下室外的装备，扫码下了单，“希望大家不要感冒了才好。”
“嗯。感冒了就不好了。”辛义皱皱眉头。两天后有他的演出，剧本是他自己编排的。
“毕竟有辛大的戏嘛。”陶晔的话参杂一半的戏谑，“到时候和梅洛兰是要演对手戏吧？”
“是啊。压力有点大，我演戏很烂。”辛义挤挤嘴唇，肘部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视线从屋外缩回那杯冒白烟的咖啡。他口中的压力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比任何人都在乎这次的出演，因为这和他的未来息息相关。
陶晔挪挪屁股，换了个坐姿，也把两只手好端端地摆在台面上。对于辛义来说紧张的事情，在他这边却没什么实感。他不明白辛义有什么好紧张的，要说上台表演，他都已经完成过无数次了。他随口安慰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出些什么：“嗨，那又怎样，我们一手能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社团带到市级联合汇演的辛大怎么会克服不了这点困难呢？何况这次演出这么重要的。”
“先生，您的热巧克力。”服务员托着托盘走来，盘子上除开咖啡外还有一个戴有红色围脖的雪人玩偶，“这是一点小赠品。”
“啊，谢谢。竟然还有礼品。”陶晔接过咖啡和玩偶，转手将雪人甩给辛义，“拿去送给梅洛兰吧，她应该喜欢这些。”
“我能把社团带到汇演也只是靠剧本啊，又不是靠演戏。”辛义一只手捻住雪人的红色围脖，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况且剧本也不是每次都受欢迎的，就连社团里的社员们都不喜欢我的剧本。”
辛义明白，社员们听他的不过是因为他能给社团带来成绩和奖金。换言之，若不是这些，他的剧本就注定无人问津。他甚至觉得，如果面前的陶晔和自己有戏剧方面的来往的话，两人也就做不成朋友了。
“但你在乎吗？”陶晔咧咧嘴，轻叹一口气，将座椅向后推去。
辛义眨眨眼，原本塌下的肩耸起一点，失神的瞳孔也重新聚焦于陶晔的面庞上。他是什么意思。辛义自然而然地在脑中盘问自己，而他这样去质疑时，他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了。
“谁知道呢。”辛义将桌上的手收回桌下，翘起二郎腿，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方才还能渗过些阳光的乌云愈发浓密，稀松地降下几片雪花。紧接着，街边的电灯便一盏一盏亮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几家商铺上方的住宅灯。冬天的夜晚到临得很早，不过六点就黑了。
“还是不说这个。”陶晔灌下一口热巧克力，粘稠的口感让他有些不舒服，“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梅洛兰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辛义只是僵硬地重复道，“有吗？”
“当然有啊。”陶晔两腿一蹬，带着椅子凑在桌前，差点站起身来。每当说到和梅洛兰有关的事情时，他总是这样激动：“以前的梅洛兰可不是这么积极一个人。”
“积极？”
“是啊。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她以前可是很挑剔的，而且也不勤奋。”陶晔在身前数起一根指头，“和你在一起后，她越来越不挑三拣四了，什么样的剧目都接受的了。你小子是不是干什么了？”
“没啊。”辛义不擅长应付陶晔这副振奋的样子，随口敷衍道，“你喝完了没，差不多该走了。”
从咖啡店到车站有两条街的距离。雪天路滑，公交车行驶缓慢，两人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怎么会一样呢？路边的护栏如同泡影一片片向后滑去，辛义坐在最后一排，未曾让目光驻留，梅洛兰早就病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