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降未降,生死难量

作者:纯种一次元 更新时间:2024/6/18 22:28:06 字数:4497

陆明晗不是第一次听到“渡云”这个名字。

早在小时候刚刚成为千机馆弟子、步入闭关修行时期那会,陆明晗就拉着外职的师兄们问这问那。回答中最常听见的,就是“渡云”。

金城渡云、马城渡云、小吃城渡云,渡云的车用金子推,渡云的马用金子喂……

当时的陆明晗很好奇,马不硌牙吗?

她没有得到过问出口的机会,因为瘦小体弱的她往往会被其他同辈弟子挤到一旁,只能听听好道友指手画脚的复述。

渡云的鸡腿,都是用金子炒的!渡云的糖葫芦,都是用金子镶的……

长久下来,她心中就形成了一个很傻、很奇怪的认知:渡云的生灵牙口很好。

这个认知潜藏脑海,却影响到了二十岁的未来。

于是,在“山里人”陆明晗因馆门任务第一次真正来到渡云城时,她首先惊讶于这里的人们也掉牙。

她自然迅速打消了这个来自童年的想法,选择感受金城所带来的震撼。

渡云沿河建城,长达百丈,宽近六十丈,背靠三座大山,硬是走出来一条江上贸易港,发展百年至今,成了现今大周经济的支柱——师兄们评价的,不知真实与否。

总之,渡云的确称得上“吃金之城”。这里的人们用金子交易,用金子买草喂马,用金子买人喂……

“喂河?”陆明晗神情疑惑地拍了拍卷宗。

不吃金子改吃人了?

“也不能完全说是喂河。”同门师兄岁梓里说道。

然后,他发扬谨慎的精神,在陆明晗注视下,逛了一圈两人所处的、乘云酒楼的房间。

陆明晗又拍了拍手中的物品。这次是千机馆标准范式的佩剑。

“做贼呢?挑选逃跑路线?”她说。

“是,也不是。”岁梓里终于坐了下来,“师妹你甚少踏出山门,不知世间险恶。有些贼子,专门挑着大宗门弟子害呢。”

“千机子弟皆为圣上所护,谁人敢碰?”陆明晗反驳。

“嗐,有些地方,比方说这渡云,陛下手段再高,也沾染不得。”岁梓里窃声道,“渡云水害你晓得伐,陛下想治,不一样搁置多年?”

陆明晗背后一寒,忙说:“谈及水害,咱们这次的山门任务,也是查明祭祀改用活人之缘故吧?”

“师妹莫急,我且扯上几扯。”岁梓里笑了笑,“渡云水害,由来已久,洪季时,无方士控水的小船常会触礁而亡。或因悼念亡者,或为寻觅尸骨,赶尸派在此兴起。

“师妹大概明白,赶尸一起,哦哟!那可不得了。万一到了晚上,水底的人爬起来攻城,怎解?所以,每年六至七月,渡云都要用猪羊牛祭祀一番,告慰怨魂。”

“好扯……”

“古时候的事嘛,咋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人咋想的。不管怎样,这项传统反正是定下来了,成为了我们今日所要调查的东西了。”

陆明晗听罢一言,眨了眨眼睛,道:“师兄,你且听师妹一句评。”

“怎解?”岁梓里凑近道。

陆明晗嘴唇微张,一字一句:

“楞,放,水,嘞。”

“对,就是放水!定是贼人挖了大坝放了水!师妹你可真聪明!”岁梓里动作夸张地说道,“想这贼人居然如此无耻,用大坝杀人,又捏造近日邪道人复出之谣言,致使渡云人心惶惶,怨魂波动!”

“师兄果真灵慧……”陆明晗暗瞥窗缝,招手道,“走了走了,别装了。”

正欲指天大骂奸贼的岁梓里停下动作,复山门弟子规范模样,轻叹道:“哎老天啊,这任务可真凶险,一不小心,可就要老命咯。”

“要不山门干嘛派咋俩个油光滑嘴的来?”陆明晗骄傲地捻了个果盘里,卖相还算能吃的果子咽下,“单是入城小小酒家,就如此‘谨慎’,不知往后,要严格到何种地步。”

“久闻师妹欺骗守门师兄传誉大名,今日合作几番,果然名不虚传。”岁梓里抱拳一笑道。

“那肯定。师妹我乞过的饭,比你淘洗过的米都多。”陆明晗又咽一果,抹嘴起身道,“且去调查调查,看看细究是谁,至于结果……”

“听天不得。”岁梓里补上了后半句。

“是啊,听天不得……”

一语叹罢,陆明晗抓起佩剑:“今个,走着!”

——————

要问小道留言消息,酒家往往是最优选择,寻地旅者,破案奇侠,争闹粗汉,人来人往,要一碟小菜、一壶酒,或站或坐,总可听到几句亦真的假话,至于可信与否,自是看运气。

乘云楼虽说近年方才建成,但也是喧嚣嘈杂、人满为患,只差装潢便可比肩渡云老牌字号。

陆明晗和岁梓里要的就是这“嘈杂”。

两人下到大堂逛上一遍,就寻到一个似乎稍稍靠谱点的消息人。

那人貌为中年之姿,着装颇像老道,瘦骨包皮,胡须及颈,白黄交杂,挎着一个烂灰布包,坐着也不放下,单拣一根粗棍挑在旁边,旁人嫌碍事,他就回骂几句,捻一粒手中小豆,仔细舔舐,方才吃下,然后又骂几句。

陆明晗一眼看中,从人群里抽身过去,抱拳道:“远见前辈容姿不凡,敢问如何为何?”

老道忙吃尽小豆,挥手道:“小辈既窃询于我,我便告你一声。”

他费劲挪开粗棍,依靠其上,挥手道:“我乃‘山外筷子嘴’李松是也!”

“怕是‘嚼舌铲子嘴’罢!”旁人嘲讽道。

“去去去,你个山里村夫,也不去山外打听打听,你老道筷子嘴名号,莫搅黄老道生意。”李松嫌弃地摆手,转向陆明晗和后来的岁梓里道,“小辈所求何事?老道不比那些空谈之人,所道皆实事也。”

陆明晗翻至李松对桌,佩剑拍于桌上,说道:“晚辈恰为山外来客,不知前辈之筷子,产自何方?”

“哈哈,这倒问到点子上了!”李松拍了拍粗棍,笑道,“瞧见这挑包棍没,此乃远陆西王之园林所植神树之枝条,历经万里风雨,偶遇渡云金城,投宿一二日。”

“此棍染尘几何?”

“自是山南山北、山里山外,刮风的、打雷的、打铁的、造剑的。只那山门打上,我恭敬神仙,不曾上过。”

“敢问这刮风打雷、打铁造剑,有何说法?”

李松挑了挑眉,凌乱胡须与啧啧嘴角同起伏,目光往隔壁桌面飘:“此乃天庭之隐秘,怎可轻易道出。”

陆明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岁梓里。后者随即呼道:“小二!老白满上!”

“大方!大方!”李松喜笑颜开,从布包取了一把豆子,抖在桌上,“崇山竹豆,姑娘,请。”

“谢前辈。”陆明晗抓了几颗,握于手心,却是不吃,只道:“前辈,天机虽说难泄,但听这乘云众人三言两语,怎都可凑成几句?”

“哼,真正天机,岂是凡夫所知。比方说这山难刮风的,乃朝廷禁军侯风雨师也,山北打雷的,则是开山派十二守峰使也,又及山里打铁的,却是皇府铁军虎豹师也,至于这山外造剑的……”

李松侧身摸了摸佩剑精致的花纹:“啧啧,真是一把好剑啊。”

陆明晗把剑一推:“前辈想要,晚辈送你便是。”

“欸,不敢,不敢。”李松反推回去,“只怕那天王盖地虎啊。”

“前辈怎知,不是宝塔镇河妖?”

“哦?敢问姑娘要镇的是哪只河妖?”

“乃偷奸耍滑、残民害理、断人生路之河妖也。”

“嚯!竟是如此大能?那我且得警告姑娘几句:莫到漓山去,莫食漓山物,莫问漓山人,莫走漓山路。”

“多谢前辈。”陆明晗抱拳道,掌中落下一粒碎银,掉至桌上。

“哈哈,姑娘,慢走不送!”李松右手抓碎银,左手从布包捻出几根木枝,点舌一抛。

“去邪矣!去邪矣!”

—————

“这老道可真是古里古怪的,也就师妹您应付的了了。”

待挤出乘云楼,岁梓里终于忍不住敬佩道。

陆明晗轻哼一声:“若非为足衣足食,我也能行走江湖,坑骗几人。”

渡云金城内,李松的同行不少,大到城主内府 小到街巷乞儿,银子足够,都能编些语句,甚至价格更便宜。

比方那游商游贩,背靠渡云商会,消息最为通达,在比方那斗艺奇人,人多人杂、排场较大的,买些熟食候着,也可问上。

至于相中李松的原因,很简单,其不点茶水,挑棍一摆,独占一桌,小二却见若未见,不曾理会。显然是乘云楼楼主亲派在此,试探两人口音。

而陆明晗的回答也很简单:

我只为了抓害人“河妖”,什么品种的,管不上。

乘云楼楼主新至渡云,却能另立山头,自然是城中有人。其消息一出,便可以迅速通知全城,不阻两人“调查”。

活命,道义。普通人都会选择前者。

陆明晗,恰恰是普通人之一——不通术法、不通招式,只明歪门邪道,妥妥无疑。

“这渡云张灯结彩,瓜果飘香,可真是一副金城模样。”岁梓里买了一支糖画,不动声色地强塞给陆明晗,“且去寻些吃食,再会面其他宗门的指派人也不迟。”

“随你随你。反正惹事你担着就行。”

陆明晗不喜甜食,但也没拒绝糖画,拿在手里,神情散漫地跟在岁梓里身后。

出乘云楼的时候,太阳刚刚打上三竿,正是热浪滚滚的时辰,渡云街市仍然满着人,肩膀擦着肩膀,脚尖碰着后跟,走急了,可以听见别人的动静。

陆明晗很喜欢这种氛围,不像千机馆练武场,挥枪耍剑、舞镖弄刀的,年少气盛,保不齐谁就跟谁打成了一片,波及到无辜群众,万一有什么皇亲贵族,不好收场,也就啥补偿都没捞着。

渡云城则相反,人挤人,谁也不犯着谁,都有自个儿忙着的生计,闹事的醉汉、寻仇的武人,大多隐藏在水面下,惧怕渡云内的豪侠们。那些大官人儿,也怕外走护子,伤了面子和和气,耽误长远发展。所以,渡云终归还是江湖规矩多一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主打一个有来有回、自负成本。

因此,陆明晗和岁梓里两人才走得比较顺畅。千机馆的威名,除了那传说中百年前被封印的邪算子,谁未听过?毕竟“天下第一宗”,行人还是会给给面子让一让,万一能混个脸熟,以后好办事。

但今天,就有人敢这么惹事,惹它个不是青天的大老爷。

层层屋脊之上,六名青衣飘荡而下,踏过街铺顶棚,围住两人,挥袖转起圈来。

两人猝不及防,被香粉味道淹了鼻息。

幸好对方遵守规矩,没用**,六名不辨男女的青衣只唱道:

“天阿阿——嘞咯哄———”

“天阿阿——嘞咯哄———”

两人背对背警立,其中岁梓里被这些来去衣袖挥得有些头晕:“哪里的话,我咋听不懂。”

“听不懂正常,这茬就是要咱不懂。”陆明晗浅笑一声,安定下来,又喊道,“日上三竿时,何来落雨云?”

青衣随她的回答变换阵势,再唱道:

“漫——奖——”

“漫——奖——”

陆明晗登时明白来者是谁,笑道:“万物乃灵,千机亦然,汝等要淹了谁?”

万物宗,渡云本土之宗门也,若非术法只与万物生灵相近,倒有立府开馆之趋势。

此之青衣,是与当地商贾所共同举办的“欢迎仪式”,答不上来,恐怕就要缺斤少两了。

青衣们结束款款舞蹈,依次远去,无人敢阻拦。

香味飘漫之地,惟剩尚懵圈的岁梓里、若有所思的陆明晗。

先前驻足想看热闹的人们,见陆、岁二人毫发无损,纷纷自道无趣,丧头离开。

“好足的威势,好足的威势。”

陆明晗兀自鼓掌,然后抓起岁梓里的手臂就大步向前:“看来咱的午饭是吃不成了,师兄,走,去会会咱可能的道友!”

—————

红艳青楼之顶阁,一名摇扇男子摆了摆手。

其头戴白色方巾,着黑色梅花纹路长袍,腰挂金丝香囊,踏深蓝棉鞋,是书生打扮,却与城主坐于同一席位上。

青衣随即退下,独留书生与城主。

“这小女子,年岁虽小,但也是老江湖啊。”城主听罢青衣报告,不禁赞道。

书生摇头不语。

“李先生可是有心事?”城主警惕起来,“莫非那邪算子果真要出山?”

“我非担忧此事。”书生道,“算子再邪,也是千机馆主所在乎之人,我无从插手。城主,您可还记得,百年前邪算子那惊天一卦?”

“龙痕刻阴艮,邪火照阳离。”城主皱起眉头,“龙盘于山,九紫离火,至阳至盛,乃是预兆新天子将生,当时确实引发了不少血腥惨案,不过百年已去,天子之象常有,而应位之人全都已被克死。李先生是觉得,又有新的龙气之人诞生了?”

“非集天下之人,纳天下龙脉,怎么可能诞生真正的龙气?”书生否认道,“我在意的是那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后半句:驺虞降世,乃止戈。”

“这又如何解释。”

“渡云街市有谶语道:漓山去,漓山归。且看这‘漓’字,火虽盛,却与水共存,有被克死的风险,意味着一位龙艮邪离卦相之人要被浇灭,而此人却从漓山归来,说明有异事隔了这水火。这便是后半句的意思。”

“原来如此。”城主恍然大悟,忙道,“李先生,我可需上报陛下否?”

书生合起纸扇,道:“不急,先观望观望,毕竟今日的渡云,不止皇室之人在此。”

“感谢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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