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她。
以往都是在那家伙身边碰到她。
她比以前落魄了很多，狼狈了很多。
也是，以前的她是那家伙的暗器，是科研院的神子。
可现在的她，不过是当局手中一颗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
就算现在，白家的双骄都没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家还勉勉强强能混上个脸，再加上以前在军团里的人脉关系，我艰难拿到了她的监护权。
我还记得当年那个纯净易碎的小姑娘，那时候她和那家伙刚刚找到我今天领回家的这个女孩，她在不久后拜托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得麻烦我照顾这孩子了。
可惜了，后来那个温柔的小姑娘像是换了一个人，多智近妖，攻于心计。
无所谓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们……也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啊。
＊＊＊
办公室已经换过一批人了。
坐在对面的人换成了某年长的菲林女士，站在她身侧的则是某执政官，另外两位猎人看门（划掉）守在魏羡歌后面，以防魏羡歌逃跑。
合理猜测，Mon3tr可能就守在门外。
魏羡歌：我何能何德。
“这么高的配置……大可不必。”魏羡歌扬了扬长发，抬眸对上凯尔希的视线，不过一瞬又立即避开，“我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二学生而已。”
“别这样啊。”她轻轻笑笑，摘下头上与执政官女士一般无二的帽子。
“我真的不愿这么做的，凯尔希女士。”她捧帽子的动作，轻得仿佛拿着什么危险品。
“帽子里是什么！”执政官女士的长槊尖指魏羡歌的脖颈。
同时，魏羡歌感受到了背后的风声，大概斯卡蒂的巨剑和劳伦缇娜的电锯都横在她背后，咫尺之距。
“嗯……只不过，一种炸药罢了。”女孩扬起脸，笑得人畜无害。
“只要我稍稍用一点力……”她仿佛看不见槊尖，自顾自掂了掂帽子，“……就可以把整——个罗德岛，夷丶为丶平丶地哦~”
“现在……”她看向歌蕾蒂娅两眼中心，“我们可以好好聊天了吗？”仿佛童真而诚恳的半永久笑容依旧停留在魏羡歌的脸上。
歌蕾蒂娅看向凯尔希，凯尔希却只是淡定地点点头。
沉默地，执政官收回了她的长槊。
另外两位阿戈尔人也收回了她们的武器。
她们不敢赌来自异世的魏羡歌有多少不确定性，这或许算是一个谈判的理由。
但魏羡歌想，或许从一开始，不论是罗德岛还是深海猎人，都有跟她交流的打算。
否则，阿米娅和博士的试探根本没必要。
“这样才有谈话的样子嘛。”顺理成章地顺着台阶下，魏羡歌轻轻将帽子放在大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帽尖。
“那么，这样吧。”女孩歪歪头。
“罗德岛方——深海猎人方——还有我。”她依次指过凯尔希、歌蕾蒂娅，以及她自己，“一方一个问题，交换着来哦。”
“最多问三个问题，不知道或者不能回答可以直接说。”她眨了眨那双血红的眼眸，“当然，由于我保证不了诸位的回答是否可信，所以，我的回答……”依旧是童真得真诚的笑容，“诸位，要自行判断哦。”
“嗯，”她扬了扬脑后长发，“鉴于两方的提问对象都是我，我有资格向两方分别问三个问题哟~”
“那么，二位——”魏羡歌歪歪头，“有什么其他想法吗？”疑问表威胁的语气。
回应她的只有其他人警惕的沉默。
“嗯，看来二位并没有什么想法要提呢。”魏羡歌却似对隐隐带着硝烟味的氛围浑然不觉，言笑晏晏。
她并不在意身后阿戈尔人尖锐的视线。
“那就开始吧。”血红的眼眸骤然睁开，比起另外三位在场者的红色系眼眸略显猩浊。
凯尔希和歌蕾蒂娅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年长的女士开口——
“你的来历。”
“我呀，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魏羡歌依旧笑吟吟地注视着凯尔希的双眼连线中心，“啊，事实上，我也是刚刚来到泰拉呢。”
“或许，我和贵岛博士，来自同一个地方哦。”
凯尔希欲言又止。。
“轮到我了呢。”清脆的童音，结合那张脸上的笑容，却莫名有“恐怖谷”的感觉。
“贵岛的博士……来自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或许是组织语言，凯尔希沉默片刻后开口：“……没有矿石病。”
“只是这样吗？”笑容过渡为似笑非笑。
凯尔希并没有解答她的问句，而是开始了罗德岛方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到泰拉。”
魏羡歌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不属于泰拉的人各有各的来历，至于我啊……”
笑容扬起，魏羡歌歪歪头：“我也不知道的捏~”
凯尔希&深海猎人：……
歌蕾蒂娅若有所思，而凯尔希在等待她的下一个问题。
“嗯哼，我想问问呀……罗德岛，为什么要审讯我呢？”一个直白而敏感的问题。
不出意料，凯尔希的回答或许是第一次这般直白：“抱歉，无可奉告。”
“好、吧。”女孩依旧笑吟吟，垂头的动作或许表达了她的几分不满，“那么——请继续吧。”她倏地抬起头，笑容似乎比之前更加灿烂。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魏羡歌流露出困惑。
她扬了扬脑后长发，有些犹豫：“嗯……是个好问题。”
她低头，看上去是在冥思苦想。
忽地，她抬头，双颊微鼓，像是赌气的小孩，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总之就走一步算一步，走不了了那到时候再说。”
“最后这个问题，”她缓缓吸气，逐渐恢复原本言笑晏晏的模样，“罗德岛，打算对我做什么呢？”
凯尔希只是凝视她那张带着笑的脸：“……你应该猜得到。”
那么……
幽禁？监视？或者……就地处决？
魏羡歌面不改色。
“那么，我和罗德岛方的交流，就到这儿了哦。”
——
罗德岛环节结束，现在，轮到阿戈尔执政官了。
自视甚高的阿戈尔人正以一种稍有几分傲慢的眼神审视她。
执政官，会用这种眼神看其他人吗？
魏羡歌想，她大抵是不会的。
哪怕她从来傲慢，她也不会直接用略带轻蔑的眼神看其他人。
但偏偏，执政官女士这般看她……
魏羡歌莫名想起歌蕾蒂娅对海嗣的态度。
那么——
她抬手撩起侧发，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刮过眼角黑色结晶。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魏羡歌倏地感受到一种尖锐的兴奋。
——一种，自那场爆炸后，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
一如先前，女孩扬起至纯至真的无害笑容。
“那么，开始吧。”纤细的躯壳显现出一种病态的乖顺，仿佛她从来纯良，与先前那个拿炸药威胁的女孩判若两人，“对我提问吧，女士。”
魏羡歌的言语似乎激起了歌蕾蒂娅的某些回忆。
沉默片刻，一向不会失礼的执政官从容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省去那些没必要的客套，直入正题——”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海嗣的味道。”
换而言之，执政官女士要探明魏羡歌和海嗣是否有关系。
“海嗣的味道……？”忽地，魏羡歌莫名有种割裂感。
就好像她突然站在了第三视角，旁观另一个自己巧笑嫣然，正要回答歌蕾蒂娅的问题。
我的潜意识在排斥对海嗣进行深度思考。
倏地，意识与躯壳间的屏障被打破，女孩晏晏然启唇：“虽然我并不理解，但我想，我必须澄清一点——就目前来看，我跟海嗣，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这或许能算是个差强人意的回答。
“啊，相应地，我也有我的问题呢——当时，您为什么会在那儿呢？”魏羡歌刻意地含糊了时间。
“……巧合。”歌蕾蒂娅的思考似乎并不是用在“当时”上，而是在斟酌如何用词。
巧合？
执政官可能在那种地方散步吗？
显然不大可能。
歌蕾蒂娅的回答只会让魏羡歌感到更可疑。
巧合……
被什么东西引过去，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巧合。
再结合阿戈尔人对自己的态度，不难推出，极有可能那个引歌蕾蒂娅过去的“东西”，正是海嗣。
又是几个值得细思的疑点。
魏羡歌将侧发拢至耳后。
“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接触过海嗣？”是问句，执政官却以一种陈述的语调说了出来。
“……让我想想吧。”魏羡歌再一次拢过侧发。
她决定送深海猎人两个问题的答案——
“您，算么？”她歪歪头，笑容天真，却显出一种未经事的残忍。
歌蕾蒂娅默而无言。
另外两位猎人，一位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另一位已经开始释放低气压。
魏羡歌的回答，可以说回答了两个问题：其一，除了三位猎人以外，她没有接触过任何海嗣，或者混有海嗣血脉的人；其二，她知道深海猎人的由来。
魏羡歌知道的东西，没到她们估出的上限，但也不可能低过她们想到的下限。
“请问，执政官女士，您为什么要带我来罗德岛呢？”魏羡歌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可她确实并没有什么想问的，便也只好问这些基本能猜出答案的问题。
“那在我和凯尔希的协议范围之内。”听上去是很正式的回答，实际上含糊其辞又堂而皇之。
说白了，就是怀疑我是海嗣嘛。
魏羡歌的嘴角微微上扬几分，又恢复原状。
“我最后的问题，或许超出你的理解。”歌蕾蒂娅的语气好像更严肃了。
“你是否知道海嗣的由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听不到呼吸——或许，所有人都因这个问题屏住了呼吸。
魏羡歌心道：那我还真就不知道。
尽管心里吐槽歌蕾蒂娅异想天开，她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或许，是前人类文明的造物呢？”
一个同问题一样，样异想天开的回答。
没有人说话，呼吸声依旧轻到几乎听不见。
其实问题到这已经可以结束了，可是迫于形式，魏羡歌不得不随意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思来想去，她挑出了一个没那么容易引起矛盾的问题：“深海猎人，今后打算对我做什么吗？”
歌蕾蒂娅斩钉截铁：“监视。”
她没有哪怕半分犹豫。
嗯，对，毕竟我有威胁性。
女孩垂眸盯住手中的帽子，忽然发出几声笑。
“哦，对了。”魏羡歌露出无害至极的笑容，“有件事，得告诉你们呀。”
“帽子的事情呀——”她抬手，晃了晃那顶所谓“含炸药”的帽子，巧笑嫣然。
“我只是在开玩笑哦~”
＊＊＊
【吾友亲启：
万分抱歉，再一次叨扰诸君实在令我心难安，但，我已别无他法，只得求诸君垂怜。……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她？我……万分抱歉，一时提笔忘字，不再赘述。……
我已尽我所能布好了绝大部分局，所余者，我想，我或许还需向大帝寻求帮助……劳烦你帮我转告他们，我会信守承诺，你们都清楚的……
末，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拜托你了，娜娜。
附：非常抱歉，我的龙门语似乎仍颇有欠缺……如信中出现不妥之处，请像以往一样，不要放在心上。】
她再一次合上来自那个人的最后一封信，叠好拈入信封，再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战术包的夹层，细细抚平布料的褶皱，一如每一次取出后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