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等候多时的二副弗里斯克。
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从各项细节上便能察觉得到。德洛丽丝知道他为何而来,她同样也知道,无论是船员们,亦或是她所信任的人,哪怕是她自己,都难以信任奥珀斯特,德洛丽丝无法反驳这一事实,她只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有亲和力,而选择将这份感觉埋葬罢了。
“舰长。”
“我明白。有关这个问题请先移步到舰长室,我稍后会作出解释。”
“了解。”
在弗里斯克走后,挽起德洛丽丝的手的那股沉重的力量这才松开。说实在的,德洛丽丝很不爽,但她还没到发火,或是需要发火的时刻。
“你很紧张?”她问。
“的确……舰长大人,我害怕他让我离开您,可没了您的我什么都不是,只有看着您,我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否则……”
“好了。”
德洛丽丝打断了奥珀斯特的絮絮叨叨。
“我会联系后勤长奈落,让她为你收拾出房间。有任何生活用品的需要就去找她。正常情况下,我们的仓储能满足数年的正常生活需求。”
“那现在……您会陪我一起去找到我的房间吗?”
“一直到把你安置完毕为止。”
“再好不过了,为您献上我的感激。”
德洛丽丝没有再回应奥珀斯特的话了,她打开对讲机,将其调整到舰船后勤组的频道,在其中下达了自己的指令。
在永恒警戒号,大部分事务的派发都是通过无线电实现的,他们想要实现更高水平的技术以加强通讯,不过,目前暂时缺乏技术与财力。不管如何,至少它是一种在正常条件下能够使用的手段,这便足够了。
只要迷雾不渗透进船体,他们就能维持这样稳定清晰的通讯。
而对一艘数万米长的战舰来说,仅有电梯与传送带,而没有传送装置则是使人难过的。并非它没有配备,而是德洛丽丝无法解锁与它们有关的权限。是的,作为它的舰长,她事实上无法完全操纵这艘神秘的舰船。
这条路很难走,但他们无可奈何。德洛丽丝通过自己的血液以此得到了能够驾驶舰船的权限,但有关它更深层区域的解锁,有关它传送系统的启动,依然是她无法控制的。或许有朝一日,她能想办法破解这艘船的系统,以此获得它的完整权限,但至少现在不行,现在的他们不得不走过数千米的道路,以此才能抵达他们所将要前往的地方。
“是78409号房间吗?”
路上,望着对讲机,德洛丽丝确认着。
“是的,舰长大人,”奈落的声音顿了一瞬,接着缓缓道,“我们已经收拾并搬运了房间内多余的杂物,船员们目前正在对整个房间进行除尘与消毒操作。请问您需要我们重新布置其中的家具吗?”
“一张……”
德洛丽丝看向了身侧的奥珀斯特。
“一张加大尺寸的双人床,用它换下原来的单人床吧。”
“我明白了。”
“谢谢。”
结束了这次对话,一如往常。不,或许不如往常的是她身旁的奥珀斯特。
德洛丽丝的确从未见过如奥珀斯特般的人,她能从对方的眼底窥见那些迷茫的狂热、深切的恐惧,还有一种荒芜的麻木,就像是个被剥夺了诸多东西,只剩下盲目地追求一个过去既定的目标来使人寻找到生存意志的荒诞人物。
奥珀斯特并不正常,但从合理性而言,她的存在是正常的。德洛丽丝只能以此期待自己能在奥珀斯特相处的过程里尽力保持自己的理智,尽量杜绝来自那人的糟糕影响。作为这艘船的舰长,她的清醒对这儿的所有人都至关重要。
走着,走着,德洛丽丝终于看见了奈落的身影——那身黑白色的女仆装和斜挎的木质盒子实在无比醒目。在女仆长身侧忙碌着的则是永恒警戒号的卫生扫除团队。
地板上全都是灰与垃圾的痕迹,污水在这儿铺开,使人难以触及。
“啊……您比我想象得来得更早……抱歉,主人,如您所见,清理尚未完毕。对一艘船龄到达三十万规模的古代文物来说,打扫其中堆积的灰尘与累加的赃物实在困难重重……”
露出一脸歉意,奈落掐着自己的怀表。
“提前让她见见倒也不错。”
这时,奈落才察觉到德洛丽丝身后紧随的奥珀斯特。
“这位就是我昨日听说的那位神秘的小姐?”她问,不过加重的话语中却隐含着敌意。
“嗯,她叫奥珀斯特。”
奈落的嘴些微张开,喉咙蠕动了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她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向德洛丽丝以不易察觉的弧度摇了摇头。
德洛丽丝自然明白前者的意思。
“嗯,找个时间吧。”
“啊……你不喜欢我?”
奥珀斯特插嘴道,她的语气很奇怪,其中蕴含了嫉妒,又像是蔑视般的傲慢。她转头,期待的眼神投向德洛丽丝,不过却被后者装作没看见那样无视了。
“作为主人的首席管家,这艘军舰的后勤总辖,我自然有厌恶你的理由,也不需要你反思,你只需要记得我的脸,如此甚好。”
奈落在说这话时甚至没有看着奥珀斯特,她只是平静地注视德洛丽丝,手中指挥示意其他人的动作依然尚未停止。
直到她终于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凝视被吓得站在德洛丽丝身后的奥珀斯特为止。
透过乌黑的碎发,皎白的女仆发饰,径直与那对猩红的眼眸对视,奥珀斯特只能从中感受到无尽的恶意,就像是站在那尸山血海上的人对她永恒的敌意,就像是屠夫在四周被悬挂的无数猎物中向他的新猎物发出了充斥恶意的邀请。
如果奥珀斯特此刻真的拔腿就跑,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面前的女仆剁成臊子,或是拆分成许多块碎片落入食堂的大锅。
“……您,实在没必要对我怀有如此感觉……说到底,我只是德洛丽丝舰长的随从与侍奉者之一,我们彼此应该是同袍。”
“要当女仆,你还不配。”
奈落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继续补充道:
“而且,如果你对主人有任何不轨,想要因此而谋害她的话……我会让你见识到僭越的下场。譬如说被扒了皮挂在这艘船的舰首……”
“好了。”德洛丽丝劝慰道。
“啊……”
奈落这时才收敛起自己的杀气,愧疚地看向德洛丽丝的方向。
“抱歉……我不该对您的安排有任何不满的,我只是……”
“好了,”德洛丽丝叹声道,“把房间快些收拾出来吧,我的时间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