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在深切的喘息,暂时的调整与片刻的凝聚心神后,奥珀斯特终于意识到她应该离开的现实。倘若让德洛丽丝那猎犬一般的猎物咬住她的腿,哪怕德洛丽丝本人会亲自担保她的生命,自己或许也免不了被打一顿,至少几根骨头的断裂是免不了的。
她的认识很清楚,清楚得就像是在脑子里刻下了这些思绪。她完全能够预见自己将要受罚的可怕事实,就像是过去她念错了经文从而意识到自己将要被修女鞭笞到伤痕累累那般,她永远都能记得这些事情,但她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这是她无法控制的错误,但每一次犯错的后果都那样严重,直到她终于见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天,那被诅咒的哀怨仍未远去。
“我该走了……舰长大人。或许在您的指引下,我有一天真的能够挣脱过去将我捆缚的枷锁,但至少现在,我得走了。以防止您的那些伙伴像是看见最为憎恨的仇人那般将我生吞活剥,我想一定会如此的,所以,为了我自己,我该走了。”
“就连顿饭也不打算吃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请你品尝来自我家乡的美食的。”德洛丽丝叹口气,似乎想要继续邀请奥珀斯特,但看见对方脸上略显尴尬的神情,她那出于怜悯的希望削减了不少。
“不了,舰长,我想,我必须得走了……”
奥珀斯特迈开自己的腿,她想要越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以防止那些可怕的猎狗把她提起来,毫无怜悯地摔到这舰船之外去,看她被迷雾侵蚀成一团精神紊乱的烂肉,她的体内电波会分崩离析,进而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活动,连精神也会随之崩塌。不,她不希望这样的结局,所以她希望现在拔腿就跑,在有人意识到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前就回到自己的禁闭室里去,哪怕这一天半里她尚未摄入任何食物,或是喝除了厨房里的污水之外的任何干净的水。
当她试图打开门时,却从猫眼里窥视到了两个人的影子——奈落与海伦,其中那医生的手里还攥着自己先前那丢失的缎带。奥珀斯特很清楚他们是来寻找自己的,她惊恐的眼神在回头时朝德洛丽丝投去,不过后者并不打算有任何躲藏,或是帮助奥珀斯特有任何躲藏的行为。
德洛丽丝轻轻迈着步子走上前,一只手伸出来将奥珀斯特勾到自己的背后去,而后平静地打开了门。
“舰长大人,我有一件事……”
开门的瞬间,奈落本还想继续解释她与海伦共同的新发现,或是警告德洛丽丝有关这一不同寻常发现的事实,但当她的视线落在德洛丽丝身后的奥珀斯特,耸动的鼻尖嗅到空气中隐约的鲜血气息时,一股愤怒登时挂在她的脸上,拳头也骤然握紧,遏制不住的杀意迸发在她咬得嘎吱作响的牙齿间。
“舰长大人!您……”奈落的嗓子里喷出了这句还未说完的话,它的下半句由海伦来承接,不幸地中断了奈落将要爆发的怒意。
“这是德洛丽丝舰长的船,这么做是她的计划,或者也是她的愿望。奈落,侧耳倾听吧,我想作为首席管家,你需要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听取自己主人的建议,你不这么觉得吗?”
“……是的。”
奈落低下头,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她从前并不是干这一行的,只是出于个人情结才成为了德洛丽丝的管家,或者说女仆,但无论是哪种称呼,都改变不了她是德洛丽丝的仆人,及她作为仆人会偶尔僭越这一失误的事实。
“所以,舰长大人……”奈落有些恳切地说,就像是无比希望获取到答案,哪怕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他们彼此都清楚究竟想知晓些什么。
“这是我的主意。”
德洛丽丝承认了它。她背着手,不过背后的两只手正紧张地反复揉搓着,时不时发出关节气泡破碎时的啪嗒声。面对奈落,即便她是自己的女仆,德洛丽丝依然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她了解对方的过去,更知道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做。或许过去还不了解奥珀斯特的她只是怀有仅剩的那些怜悯,那现在的她便是真正地去同情,想要去救赎那可怜的孩子。
所以,德洛丽丝向前走了一步,像是在明确自己的态度。
“原谅这孩子吧。”她说,“那孩子只对我造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损伤,但我想,虽然这看起来像是我的同情心泛滥,可这孩子像我诉说她过去遭遇的那些事情后,以一个相对而言正常的人的三观,我发自内心地同情她在过去遭受的苦难,就像我曾经所说的那样……正因如此,我想要去帮助她。哪怕这一过程可能很艰难。可我觉得,既然你们也得到了相同的理解与宽恕,为什么不能让这孩子也得到它们呢?”
“可您身体上的伤害……”奈落在说这话时仍是有些担忧的情绪夹在其中。
“它会治愈的,我向你保证,我下次会更爱惜自己的。”德洛丽丝如此郑重地承诺道。
“嗯……而更难治愈的则是心灵上的伤痛。不如我现在就把这缎带还给奥珀斯特小姐吧?我想,如果这是您重要的物品的话,它还是由您保管更好。”
海伦松开紧握那条缎带的手,嘴角撇出柔和的微笑,像是一位慈母。不过,奥珀斯特此时却向后躲了几步,只是将两手按在德洛丽丝的肩上,有些害怕地拒绝说:“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它了。那是我过去的东西,但我现在……我现在不需要过去的回忆,更不需要过去的东西,请您把它烧掉吧,最好让我一辈子再也不会看见,那样最好。”
“但我想,我们都需要铭记过去的许多事情,如此才能有所成长。”海伦仍是捧着那条缎带,有些失望地说,“不过,我不会强迫你收下它。但既然这是你的东西,我便会对其代为保管了,直到你认为合适的时候再把它拿回去。好么?”
“我……不知道。”
“没关系,日后你会知道的。”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得回去处理工作了。”
德洛丽丝望着舰长室里的挂钟,有些遗憾地叹息道。
“而现在,海伦小姐,现在希望你再疏导一下这孩子吧?奈落小姐,没准你会为她安排一些工作,让她在劳动里发现自己的一些价值?”
“我不知道,”奈落板着脸说,“但如果这是您的意思的话,我完全接受。”
“那么,希望您不要忘记我们昨晚谈话的内容,”海伦拥抱了德洛丽丝,接着说,“这艘船还需要您,请您继续领导我们吧,我的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