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吗?我自己?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啊,你也只不过是我的可能性的投射,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别。”
林恩——那个以德洛丽丝推导出的幻影,他没有生气,只是疑惑不解地询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也是有可能得到救赎的,你也是有可能和我这样乐观自信的,从过去的阴影挣脱出来,到我这种模样——它是存在可能性的,难道不是吗?”
“我的判断没有显示出它们的必要性。”
“……呃。”
德洛丽丝回想起自己,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的人。除了那些关键的瞬间,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的过去,或许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判断它们不再重要。也可以说,即便她清晰地记忆了过去的每个瞬间,也不会再为此留意了,那些事物无法在她心底激起什么波澜,林恩所描述的问题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
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很厚的无形墙壁,甚至连对话都开始困难起来。
“关掉镜子吧,赫尔曼。”
“等——”
林恩的话还未说完,那面镜子便嗖地关闭了。只留下在黑暗中沉默的德洛丽丝与她平静的心绪,一起消融在黑暗中,又被赫尔曼点亮的灯光从记忆的湖水里拉了回来。
“感觉如何,小姐?”那工程师得意洋洋地问。
“我实在不觉得这是我的可能性,简直天差地别,要说是我家再生了个弟弟还差不多。我难以想象我是那样的人,也从来不觉得镜面中映射的家伙会是我自己。”
德洛丽丝转过身来,视线朝赫尔曼身上抬去。
“这是完全存在概率的,无论多么小的概率,只要存在可能性,就代表它完全真实。小姐,这仪器经过了我反复的测试,确保了其中的内容是完全属实的。”
赫尔曼的语气十分笃定,德洛丽丝从中感受到了他对科学的自信。
“或许吧。”她说,接着又问,“那么,还有其它需要参观的东西吗?”
“噢……恕我直言,我有太多的东西由于奥涅斯政府的搜捕被留在城市里头了,倘若我能找到它们的话,兴许有更多小玩意儿能对您分享,只可惜现在……”
“时局艰难。”德洛丽丝说,“他们最近似乎很紧张?”
“自从外乡人谋杀圣女后,政策就开始收紧了。他们不怎么欢迎外来者,而且对内比以往更紧张。我这才因为他们的迫害选择离开这城市,到它的郊区生活。”
“圣女吗……叫什么名字?”
“奥珀斯特,看来您对她感兴趣?”
“死多久了?”
“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吧?”
德洛丽丝有些问题想要去问目前正在永恒警戒号上的那人,但她没有让自己的惊讶表露出来,她站定又闭上眼,左手搭在腰部的剑柄上,最后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在这座城市里得多加小心。嗯,有人给过我建议,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啊……说起来,我似乎忘记询问德洛丽丝小姐有关您的身份了?”
“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我不过只是一届游客,搭乘着别人的船而来,又会顺着他们离开。我不会在这儿添麻烦的,我相信我会这么做,而当局也该保持这种礼貌的距离。”
德洛丽丝想了想,但她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于是补充道。
“如果没有别的话题要强调的话,我想我应该离开了。或许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也可能没有,总之,如果下次能见面的话,我会向你询问其它那些东西还在哪儿的。”
她顿了顿,很快就要离开。在临别前,赫尔曼把一块小金属——或许它是什么仪器,但德洛丽丝无法辨别——交给到了她手中。
“这是?”
“象征我们的友谊长存。”
“嗯,感谢。”
德洛丽丝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它,她从这座塔楼向下,逐渐消失在城市郊区的迷雾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她找到了牵引自己来到陆地的信标,并随着它被转移回仓库而同步回到了仓库。在她面前的是一脸担忧的奈落,以及更远处的弗里斯克。
“我回来了,舰上有什么变化吗?与奥涅斯政府的通讯状态如何?”
“我们被指示向城市东区,即024区转移船只,并被准许在那儿停靠与移交货物。”弗里斯克走上前,拿着平板电脑汇报了先前的情况。
“船员们有些懈怠,他们因为将要回到陆地和城市信号塔的影响下而懈怠……不过我适时地提醒了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艘船上执勤的任务,和存在的意义。”奈落摇了摇头汇报说。
“辛苦你们了,等工作处理完后好好休息吧。这趟航行多亏你们了。”德洛丽丝挤出自己的微笑,劝慰着正专注于工作的二人。
“对了,”奈落出声提醒道,“奥珀斯特似乎希望和您说些话,我把你们的对话安排暂时延迟到了明天,详情见您办公室桌上的新日程表。”
“嗯。”
德洛丽丝点了点头,思索着奥珀斯特可能会找自己说些什么,不过她的忧虑很快消失得不见踪影,或者说她本就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如果奥珀斯特有话要说的话,那就等到明日的谈话时再说好了。
她在一阵穿梭后走进自己的房间,透过舷窗仰望沉灰色的天空,它看起来那么压抑,就像是无情地埋葬自然的钢筋水泥,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大理石,死死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动弹,难以呼吸。
“奥涅斯的天气并不算很好,这一点与奥珀斯特的陈述相符。剩下需要考虑的事情已经被记录在‘笔记’软件中了,我稍后会翻阅它。”
除了这些偶尔的兴趣,大部分时候德洛丽丝的生活都是这样过的。每天处理公务,约谈船员,负责指挥队伍,撰写前进计划,亲自核验财务报表等。就像是过去在体制内工作的那些日子,只是没有那样的形式主义,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她,而那些船员们也期望着她的有所作为。
到此为止,开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