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您在思考什么？”
“不，没什么，让我们看看吧。再过几个小时，希望那位‘审判官’能说些有意义的话。奈落小姐，别紧张，如果真的出现什么突发情况的话……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如您所愿。”
一直等到八点，在周围船员的喧闹，凯瑟琳的大声指挥，喇叭发出的不谐音乐中，德洛丽丝这才带着奈落走出了永恒警戒号。在迈入奥涅斯城的一瞬，德洛丽丝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她不知道是因为空气太过沉重抑或自己被下了毒，只能感受到氧气正在被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
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周围的环境上，德洛丽丝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永恒警戒号本身都褪去了色彩，因而转化为一种透彻的，绝望的灰白。德洛丽丝不确定是这种压迫性的色彩使自己无法呼吸，还是自己的本性与这座如同死灰的城市毫不相容。当她再次看向自己时，发现自己并未因此而失去颜色，永远保持着那样的纯粹和黯然。
与弗里斯克谈话的负责人瞧见了德洛丽丝——或者说瞧见了德洛丽丝身旁的奈落，因为弗里斯克告诉他德洛丽丝的身旁会有一名女仆相随——他看了两眼自己的笔记本，谦卑地走到德洛丽丝面前，低声下气地说：
“您好，素未谋面的舰长大人，德洛丽丝小姐……亨德莱尔审判官的信息想必您已收到了吧？”
“是的，那么，你是来传递什么的？”
“审判官大人告诉我，他希望您来到位于该区段的BF-107号办公室，他在那里面等着您。那座建筑就在那儿，您看到了吗？我指给您看……”
顺着那根指头的方向望去，德洛丽丝在这单调而重复层叠的枯燥景象中发现了一座金字塔似的建筑。它高耸，威严，看上去不可亵渎，难以攀登。德洛丽丝想，那就是她要与那位“审判官”会面的地点了。
“这座建筑实在看起来特别。”德洛丽丝说。
“我们的建筑风格一贯如此……哈哈，教宗颁布过奥涅斯城内的建筑风格规范。所以它的确是这样的。”
“我能够全然理解。”
接着，德洛丽丝抛下他，朝那座建筑走去，奈落则跟在她的背后。空气湿润又沉闷，恐怕已是接近下雨的状态了，德洛丽丝在路上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机械般按照某个方向笔直地行走，她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直到自己低下头时，看见了他们踩中的那条红色的粗线。
即便将要消失，德洛丽丝仍感到阳光刺眼而不可阻挡，放射出的光芒扎得她眼睛疼。她在快要窒息的吵闹喇叭和不知所措的愿景中窥见了四周的那些人所扭曲而出的，那不自然到近乎愚钝和荒诞的幸福感，忽然觉得自己及自己的船员们像是这个糟糕社会中的不速之客。
现在她理解奈落的忧愁从何而来了，至少是一定角度上的。
“嗯……”
走进那座大楼，在电子指示牌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一层的107号办公室。德洛丽丝从那里面听不见任何声音，走廊中几乎没有人，不由得使人担心在这其中要藏匿怎样的可怕事物。
但德洛丽丝不在乎它们，她直接推开门，看见了房间中托腮沉思的男人。
他并未褪去色彩，那头金色的短发那样明亮，黄色的眼瞳里仿佛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存在，恰好与表面上的和谐正成反面，像是硬币被粗暴地拆开，一个人这才由此变得割裂，灵魂同样断成两片，在他不协调的左右手上体现。
“两位小姐好。我没想到作为一艘运输船的舰长，您会如此年轻而富有活力，和我在过去看见的那些糟老头子截然不同，我应该夸您‘年少有为’，对吧？又或者说您的灵魂和我一样早就衰老得不成样子，不过年轻的外表替我们掩盖了这一切？”
还没等德洛丽丝回答，他便离开座位泡了一盏茶，再为德洛丽丝和奈落二人呈上了香气四溢的茶水。
“坐吧，这茶水就当是我为你们表达的尊敬。”
“嗯。”德洛丽丝正坐在亨德莱尔的对面，而奈落则坐在德洛莉丝的侧后方，颇为担心地凝视他们二者。
“所以，”亨德莱尔抿了口茶，缓缓说，“请回答我吧，您的灵魂是怎样的呢？”
“当前科学尚未证明灵魂存在。所以我没有灵魂。”德洛丽丝回答道。
“这是个很合适的解释……的确，在被科学统治的现代社会中，我们不需要灵魂等虚伪的事物，只需要在生物学上保证思想的纯净就好了。虽然这似乎很不合情理，但能否告诉我呢？有关您的思想？”
“我不知道。”德洛丽丝说。
“不知道就代表您未来可期，不是吗？”亨德莱尔微笑着说。
“或许吧。”
“咳……总之，在货物交付完毕后，您打算在这座城市驻留多久？”
“一个周左右。”
“一个周左右吗？您不打算到这儿来多坐一坐？我们的人可热情了，也很期待与你们打交道。”
“我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您有任何事情需要强调的话，请通过舰船的频道进行联络。还有需要强调的事情吗？”
“哦……当然有了。”
亨德莱尔的嘴角勾出一丝歉意，他把一份略显厚实的表单从桌面的一端划到德洛丽丝那端去，轻蔑的笑容闪烁而过，又消失不见。
“这是奥涅斯城内的生活指南。即便您和您的船员们只是在这儿度过一周，遵守规则也是存在相当的必要的。别误会，这不是威胁，只是我们对所有外人的一种强调，强调奥涅斯的所属权究竟在谁……对了，也希望你们知道，让这儿的人摆脱我们是不现实的，明白吗？”
“我相信恐怕是过去已经有人这么做过了才使你们立下这样的规则。”
德洛丽丝接过文件，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与亨德莱尔预料的完全相反，不如说她的表情好像已经被冰封。
“接下来，还有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