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的脸颊浮现过愕然，很快便理解了这一切。
“你也是人造子宫里出生的孩子，所以……你才和我一样。精致又完美，痛恨却嫌恶，是这样的吧？是从这种不自然的出生方式里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吧。”
奥珀斯特没有回答，有些答案不言自明，她的脸板着，指甲在手心印出血痕，良久才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
“猜得真对啊。”
仿佛是为了获得什么期许一般，她望向德洛丽丝的背影，从面前随着世界的紊乱逐步走向崩溃的景色中，窥见了一份彻底的冰冷。奥珀斯特至今仍然畏惧那份感觉，哪怕它不属于自己童年的任何一副阴影，她依然发自内心地厌恶那样的冰冷。
“德洛丽丝大人，让我们继续上路吧。”
“你比许久前坚定了许多。”
德洛丽丝冷不丁地吐出这句话来，她回过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样肃然又沉默。
“有吗？我只是被这些伤痛激发了自己的一些情感而已。”
“有。”
“……是吗？”
“是。”
德洛丽丝走到另一扇门前推开了它，接着走到其它的门前，她走着，也把这地方所有的门都推开。许多家庭的吵闹在他们耳畔嗡鸣作响着，世界的许多压力朝他们汇聚，好像这栋楼要濒临崩溃那样，它们正在走向穷途末路。
“……在这里。”德洛丽丝指着在她面前的监视器说。
“等等，我们要怎么爬进去？学着恐怖电影里那样就这么钻进去？”奈落对此困惑不解。
“‘电幕’装置可以作为转移的容器？”
奥珀斯特从未见过这监视器的内部结构，但她学习过计算机的相关知识。当德洛丽丝把手指向那仪器的某个部位时，再结合先前被奈落所介绍的紊乱信息流的特点，奥珀斯特陡然意识到那其中的存储器中所保存的事物是可以在当下环境被利用的。
她比德洛丽丝更快地动手了，把手指搭在那仪器的边框上，鼓足肌肉的力量，把它扯成了两半。
啪嗒……
那是硬盘掉落在地的声音，想来是她方才进行工作时不慎扯掉了数据线。
“意想不到……”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捡，却被德洛丽丝拦住了。
“别捡，踩一脚。”
“哈？”
奥珀斯特疑惑了两秒，这一脚最终是奈落给出的。随着硬盘的分崩离析，其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泄露出来一般，周围的环境开始剧烈地变化，像是世界被覆盖一般，其中出现了新的景象。
“被大量放出的记录的时刻因为信息紊乱被投送到了当下场景，哪怕只是一层覆盖在上方的影子……也足够提供临时的庇护了。”
永恒警戒号附近，亚伯里安正带船员们架设着信号增强场。
路灯一样的奇特装置被打开可视模式时，在他们眼里立即浮现出一层蓝色的透明帘幕。它们把永恒警戒号的周边通过投射有效信息的方式重新构建成有序的世界，而外部世界则依然颠沛流离、濒临崩溃着。像是搁着蓝色的投射影像分割出两个世界，一个有序整齐，另一个混乱不定。
“无论是奈落的暂时离开，还是德洛丽丝船长的失踪……都向我证明了什么呢？”
亚伯里安坐在信号增强装置附近，他背后装配的机械触须像是为了表示不满，于是潦草地挥舞着。
“失去指挥……对当下情况而言只会造成更多的不幸。”
他知道他们不可能迅速回来，尤其是在这种规模的风暴之中，就连永恒警戒号都寸步难行。整片天空都被那样缭乱的衰败波及，他所能触及的认知内的一切都好似颠倒了过来，装配的硬盘中所存储的那些数据倘若不及时利用缓存进行修正的话，恐怕他们丢失的东西只会更多。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劫难面前，作为普通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毕竟他只是永恒警戒号技术团队的领袖，不是这艘船的领袖，他也根本不具备管理一艘船的才能。
等待着，一直到面前出现飘忽不定的人影，在他眼里的摄像头里闪烁起来为止。
像是奈落在招手，因为亚伯里安看见了那显眼的黑白色女仆装。她一边扶着奥珀斯特一边朝他们走来，德洛丽丝则站在一旁，表情已经被腐蚀得完全看不清任何形状。
“我们——滋滋——”
过大的杂音使人怀疑这些都只是过去残留的碎片，不过当他们逐步接近，并跨进增强场内，在他的注视下一切都恢复正常时，他这才确信他们都回来了。
“你有对这场信息风暴做过预测吗？”德洛丽丝问。
“至少十八个地球标准时间内是不可能结束了。我建议你们立即回舰进行休整，不管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但是……请务必调整好状态。”
“很好。”
“对了，德洛丽丝船长，我们的人在附近侦查时发现了您的衣服和武器，已经在洗净后送到您的房间去了。”
德洛丽丝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呼，虽然没有受伤，但我的脑袋很胀。我可能需要睡一觉去，”奈落沉闷地自说自话着，“奥珀斯特小姐，你呢？”
“今天的事情也的确太多了。”奥珀斯特回答道，“我也该去休息了。”
今天应该就这么告一段落的。当德洛丽丝躺在自己的床上，整理着今天她所收集到的全部信息时，大脑立即被那些混乱填满了。她的记忆力很好，能够清晰地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它们或许终有一日会造成困扰的，但至少现在还是有用的信息。
现在是第二天，也可能是第三天。她数着时钟，感受时间盘旋的感觉。
这次事情过后，危险会比他们预想的来的更早吗？这次劫难之后，他们会以此对他们发动什么攻击吗？这一切尚未可知。
从异常现象出现的第一秒，她便在进行冷酷无情的计数。现在是两小时八分四十五秒。距预测的十八小时结束还剩下十五个半小时左右，有待继续观察，但至少德洛丽丝会躺在自己的床上数下去。
两小时八分四十七秒……两小时八分四十八秒……
滴答滴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