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
“嗯……虽然在这个世界里自残的人并不少见,不过,这种损伤程度还是令人意外。通过细胞复制技术,我相信医疗部门已经尽可能地尝试去把她的外貌恢复原状了。不过这里可能还留存有一个问题,德洛丽丝,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对大脑的损害在相当情况下是难以恢复的,哪怕她自身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哪怕我们尽力去抢救,她对自己脑部及脊椎等部位的损害仍然是吓人的,我确信可以保住她的生命,但能否醒来,以及醒来时具体呈现怎样的状态,只能看她的心理预期了。”
“我明白了,感谢你,海伦小姐。”
在奥珀斯特的病床前,看向那被仪器穿透、覆盖,仍旧昏迷不醒的奥珀斯特,海伦也只能低下头,暗自叹气。她的眼眸里闪过某些回忆,余光又扫过“检查报告”一栏,最后只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德洛丽丝,我刚才检查了她的身体,并且发现她的生理年龄事实上也就比现在的你小一岁而已……她十五岁,而我从没见过十五岁的孩子居然会这样残害自己的身体。我见过自残的孩子们,他们大多是用刀割伤自己的手腕或者胳膊,我从没见过怀着那样想要去死的决心的,把自己的脖子都快切断的孩子,好吧,至少现在我见到了。”
德洛丽丝专注地看着床上昏迷的奥珀斯特,看着那略显平稳的心电图与表单里异样的其它数据,表情并无变化。她沉思了一瞬,而后扭头问道:
“海伦,你很希望她醒来?”
海伦略带深意地瞥了德洛丽丝一眼,缓缓说:“遵从医师道德,我坚信没有人应该生来受苦。更何况她也就十五岁,她还没有成人,那些苦难,即便是她自作自受,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去承担。无论她过去做了什么,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无论她怀着怎样的想法去思考,我都由衷地希望她能完好地醒来,同时能够重新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学会变得更好——她应当有第二次机会的。而不是这样草率地了结自己,这样太残忍了。”
“嗯。”
“说起来,你们那天都遭遇了些什么?”
海伦拿出自己的笔记,她看上去又想要去记录什么。同样作为心理医生,去记录,去分析,去倾听,这就是她渴望治好奥珀斯特的方式,德洛丽丝认同她的善良,不过,把昨天在信息紊流中所经历的不可思议的所有事物整理归纳起来,转化为富有逻辑的语言并非易事。德洛丽丝还需要思考一会儿才能进行叙述。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我在那其中接收到了过多的信息。”
“没关系,或许她也正在与自己的内心作斗争。”
“你有测算过吗?她醒来的概率是多少?”
“我似乎已经强调过了……这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从生理的角度上,我已经尽我所能去抢救她了。倘若她能在自己的梦境里振作一些,能够暂且看得开的话,兴许治疗效果会好得多,以她的身体素质,不出两天就能下地。但倘若她抗拒治疗,不抱着求生意志的话,恐怕再多的治疗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要么是变成植物人,要么是醒来后就精神失常。这甚至不是概率学能够决定的东西,而是看她的自我意愿……更倒霉的是,我们与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们不了解她,也不是她的父母。”
“父母或许并不能在治疗她上提供什么帮助。”沉默了一会儿,德洛丽丝突然说。
“你是在指你从自己的过去里见到的东西?”
“调查报告显示,我曾经所生活的国家是青少年自杀率排行第一的,大多数父母在家庭里与社会外只会给自己的孩子徒增压力,我恐怕他们对治疗派不上用场,甚至有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以及,她没有父母,她是人造子宫出生的孩子。”
“我很……感谢你能提供这样的数据回报。”海伦在笔记本下匆匆写了许多行字,一边写一边皱眉,叹气声从未间断过,“这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典型,最难治愈的那种典型。在我所调查的那些孩子里,你能想象吗?那些普遍无人监管的,出身于孤儿院的孩子居然具有更良好的心理状态。”
“可以想象。”
“那么,你还能想起有助于改善情况的其它事情吗?”
“她从小缺来自父亲与母亲的爱,并且所接受的集体化教育是打压式与愧疚式的。她生活在一个缺乏娱乐的、恪守教条行为的社会中,那儿的思想整体是排斥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的,转而趋向于一种极端的集体主义,也可以直接说奥涅斯是个极权主义政府。我可以确信她因此在幼年时一定遭遇了较为严重的心理创伤,同时,她可能还具备创伤后应激障碍。先前她的异常行为我们也可以观察到,相对而言是符合这一判断的。”
“很有效的信息。接下来,我会尝试用自己仅剩的手段去唤醒她的。也非常感谢你能陪她到这个时候,以及,我还想告诉你的。你与她的身体目前都处于发育阶段,对于你们的心理状态,其实这些都是存在转机的。我希望把这则讯息告诉她,愿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茁壮成长,也希望把这则信息告诉你,希望你能从中改变自己的一些想法。”
“……可能吧。”
德洛丽丝看着自己的手,闷声回应了。
“接下来还有我的事情吗?”她又问。
“不,暂时没有了。很感谢你。接下来我会把奈落小姐也叫到这儿来,我兴许还有问题要再去问她。”
德洛丽丝点了点头,在回望奥珀斯特之后很快离开了。海伦在一旁揉着眉头,她把对奈落的请求转递给了一位护士,希望她及时寻找到那人,接着又搬了把椅子坐在奥珀斯特的床边,摘下一只手套,捂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再把它盖在那孩子的手上。
“希望你能够听见我说的话。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但是,很多人希望看见你,我们都很关心你……”
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笔记,海伦于是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