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课本翻到第十三页,我们今天要学习的是……”
教室里,奥珀斯特无趣地学习着奥涅斯让他们学习的一切知识。他们在幼时被灌输的事物都是奥涅斯希望给他们灌输的,譬如说“人类天生没有颜色”这一事实,虽然它在后来也被罕见地打破了。她兴许并不厌恶学习,只是厌恶像现在这样枯燥乏味的讲课,以及紧随而来的考试。
每一堂课都有考试,如果成绩没有达到B及以上的话,那些孩子们就会被就叫出去体罚,通常是几分钟的马步或者是五十下竹板打手心之类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视作“不够优秀”的惩罚,第二次则是会将其关进第12号房间里,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断食断水,同时要求那家伙写一份两万字的检讨书,必须真诚地忏悔自己的过错。第三次则是被押送进13号房间里进行电击“鞭策”,每周三次,每次十分钟,她只记得那些伙伴们都是哭喊着进去,面如死灰地出来的,喊着不会让自己落后于人的话语,但眼里却像是失去了灵光。
他们没有第四次机会,或者说,前面的第三次机会已经让这些受惩罚者失去了大部分在社会立足的根本。奥涅斯不容许无业游民的存在,每个人的档案里都有被标注所谓优秀程度和就业优先级之类的数据,每一次惩罚都会降低这些数据,让他们以后无法参与诸多工作,到了第三次时,只有那些最辛苦繁忙的工作会被分配给他们。
而倘若那些孩子们第四次不及格,好吧,奥珀斯特曾经见过有一个人犯过这样的事,那孩子应当是天资不太聪慧,因此无论如何努力也达不到和其他人一样的成绩。她记得那天有些人闯进宿舍径直带走了那个可怜鬼,从此之后,无论是以后翻阅档案,亦或是什么,她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
据说第四次惩罚是清除该生的档案,因为他们认定这样的“败类”是不容社会接纳的,而他们最终的去向,奥珀斯特不知道,她也不敢想,怕自己因此滋生质疑,而在每日的精神抽查中展现出任何对当下不满意的迹象。
这也会导致他们被记下一次错误。
现在,哪怕是幻境中,只要她依然身在课堂上,她就必须作出像是“好学生”的姿态。握笔姿势、身体距离课桌的距离、观察教育委员的角度、嘴与脸的面目表情……奥涅斯规定了学生们在上课时所需要表现出的状态。这些细节上的失误也会让他们被记下一次错误的名额,但奥珀斯特观察,其实只要不符合教育委员的喜好,不去迎合那家伙,使她觉得厌烦了,哪怕没有犯下任何错误,也是会被记下名字的。
他们不会专门为了一个学生去查阅监视器以进行查证,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自己的教育委员。
这些规定就像是铁索,哪怕深知这里是虚假的,奥珀斯特也会下意识地做出那些动作,使自己更贴合那样的规范。她被捆缚着,即便在自己的梦境里也无法得到解脱。
教育委员的话语就像是蚊子在耳畔嗡嗡作响,那些内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奥珀斯特的思绪不知为何又飘到自己昨日看见的红梅那儿去,设想那些梅花有怎样的美丽而忽视了自己的当下。
她的身体放松了稍许,随即迎来的是一阵刺耳的噪音。那是教室内部广播传来的声音,奥珀斯特在它响起的一瞬间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
“第五排,第五位,抬头率不符合要求!”
听见这样的播报声,她的教育委员忽然停下了讲课的工作,几乎是瞪着两只眼朝那张座位上凝视。奥珀斯特很自然地站了起来,她发现她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孩子的模样了,她平静地与教育委员对视,这样反而更能激起对方的怒火。
“奥珀斯特!”那几乎是一种尖锐的爆鸣声在她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很吵闹,甚至于她的耳朵都不自觉流下鲜血。
她的教育委员怒目圆睁着,她的同学们纷纷看向了她,那些锐利的目光像是无声的指责扎着她的心脏,奥珀斯特感到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联想到过去的不满,在梦境中痛苦的无尽沉沦,她将要爆发,手暗自抄上了圆规。
“奥珀斯特!滚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把圆规藏进自己的袖子,默不作声地站在教育委员面前,周围人的目光火炬一般毒辣,灼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追猎我的过去,杀死我灵魂的苦痛,我再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决心把你杀死。去死吧。去死吧。”
圆规扎进教育委员的眼眶,她杀死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可当对方倒下时,她定睛看却只察觉到地上的脸属于自己。刹那间,所有坐立不动的同学们的脸也变成了她的。
“你们……”
她开口说话,但这些人没有开口。奥珀斯特沉默地走向第一个同学,扼住他的脖颈,用圆规刺烂了他的动脉。
下一个,又一个,直到这地方血流成河。
奥珀斯特走出门,怅然地四处张望,像是在期盼有人能带自己逃离这无间炼狱。四周响彻她的名字,冰冷的播报员斥责着她的罪行,她在过去会跪地求饶,大声哭泣,现在的她只是站在走廊上,仿佛在等待一个声音。
“已经有了反应吗?”她记得那个声音,这里是海伦在说话。
“海伦小姐?我在哪里?”奥珀斯特回头,看见了一个晃荡的白色影子,她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微弱地问道,脱力般又栽倒在地上。
“睁开眼睛吧。我们正在等待你的苏醒,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到场了,但他们对你是抱有这样的期待的,奥珀斯特小姐,苏醒吧。”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奥珀斯特费力地睁开眼,她看见了床边的海伦,刺眼的LED灯,具有强烈冲击意味的消毒水味,仪器嘀嗒作响的声音,还有浑身的疼痛。
那白光笼罩着她,让奥珀斯特不禁又闭上眼,但现在她意识清醒,只好问道:
“我还活着吗?”
“这里当然是人间了,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