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珀斯特挣扎着想要起身,发现一台悬在天花板上的仪器通过许多管道将自己束缚住了。她好奇这是什么,但身体传来的疼痛告诉她这东西绝非善类。那管道的末端明显有什么连接着自己的神经,哪怕是轻微的动弹也会激发过量的痛苦。她的额头流着冷汗,因为这种刺激性的痛苦动弹不得,只好望向床边正向其他人招呼着什么的海伦。
“海伦小姐,”奥珀斯特的嘴里干涩发苦,说起话来都显得颤抖,“我已经醒了,把这仪器和我的连接断掉吧,这样我才能从这张病床上直起身来。拜托了。”
“我们正在确认。我们还是第一次用这仪器进行治疗,就连把它接入你的身体都还属于理论上的尝试,它才刚从草图文件里蹦出不到三个小时。请原谅我,是我擅自决定这么做的。”
海伦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只是实验性地用它救治了奥珀斯特,实际上,关于这仪器他们只能知晓其中的少部分内容。它是在先前导致奈落与奥珀斯特迷失的房间里发现的东西,亚伯里安在进行短暂的研究后认为这东西有“投射思维”的作用,或者说把一个人脑海中的想法——那些存储起来的信号——投射到现实中去,它可能会存在于他们的视网膜上,可能会存在于他们的大脑中,也可以是当前能够观测到的维度……当然,有关它的许多猜测尚未得到证明,其尚处于需要被探究的阶段,亚伯里安也只发送了一篇初步报告给德洛丽丝。
同时怀着不确定的风险和对可能性的希望,海伦在得到德洛丽丝批准后把这仪器接入奥珀斯特的身体内,寄希望于它的功能可以激发奥珀斯特的求生欲,以更快而更好地使其苏醒。从结果来看,无论她在噩梦中经历了什么,随着激素水平、心率和体内电信号的猛烈变化,他们至少都把她从近似于植物人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背对奥珀斯特指挥着医疗人员们,和其他医生探讨着解除仪器连接的方案,海伦的内心始终怀有一种愧疚。这种通过刺激患者来达到更好的治愈效果的手段她曾经作为精神病医师时也接触过,它的失败风险是不可评估的,相较而言,过量的药物治疗都可以显得稳定而美丽。并不是适用于安全条件下的接触,而是适用于更极端症状的更激进疗法。如果现在不是特殊时期的话,她会进行保守治疗,希望这孩子慢慢恢复,而不是和现在一般那样迅速地被拉入惨痛的现实里去。
虽然不知道它是否正确,但她从前的确见过因此摆脱自己阴影的人,也有在疾病中沉沦更深的人们。用一个比喻来说,是把恐惧蜘蛛的患者扔进充满蜘蛛的禁闭室里。海伦大约可以猜到,倘若奥珀斯特在自己的意识中被自己的痛苦和恐惧吞没的话,她的大脑活动大概会逐渐停止吧。
“呼……所以方案,就敲定是这个了。”
在一阵激烈的讨论后,医疗团队决定用一种更原始的手段取下与奥珀斯特的神经连接的线缆。他们搬来了一些工具和仪器,同时从医疗冷库中取出了麻醉药物。
再一次地坐在奥珀斯特的床边,海伦的脸带着惆怅和沉重的色彩,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阴影。她看向那些面目狰狞的仪器,愈发感到自己内心的不安正酝酿着。这是他们的失算,一开始火急火燎的计划并没有考虑到日后取下奥珀斯特体内的线缆的问题,也可能是他们从未想过这孩子居然会挣脱自己的梦境恢复如常,但现在,他们不得不考虑到取下线缆可能带来的其它后果。
这包括了肢体瘫痪,甚至是她重新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一旦手术中出现事故,后果会是不可估量的,他们必须重新进行细胞复制和缝合手术,以期待能够修复那些受损的神经。这会消耗更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对手术失败患者造成的心理阴影是极其之大的。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我会尽我所能的。”
眼神涣散,海伦只是勉强看向奥珀斯特的方向,喃喃自语着。后者本还想在说些什么的,却被海伦比了个“嘘”的手势。
“睡去吧,孩子。手术很快就会好的。”
眼皮沉重。孩子只听见了众人的呼喊,自己的血肉被剪开与缝合的声音,它们在梦里朦胧着,留下一些浅淡的影子。
当奥珀斯特再睁开眼时,一瞥清冷的阳光射入她的瞳孔里。四周很安静,只剩下她的心跳和血管流动的声音。身体上的线缆,和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神秘仪器已经都消失不见了。
她的脚很暖和,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也很暖和。在空旷的独立病室内,她嗅着屋内花卉的香气,仿佛很久没有活动过自己的肢体一般牵动了自己僵硬的肌肉,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来,奥珀斯特享受着许久未能品味的静谧,还有房间里简洁的装点。
“我好久没有品味过这种时候了……”
她想起了许多天前自己的行为,想起了自己的恐惧,想起了外面的世界,以及她的家乡奥涅斯。这些喧嚣在此时似乎都远去了,剩下的是好闻的香气,整齐的房间,还有被留存下的美好的一瞬间。
如果她能发自内心地希望的话,那么她渴望出生在一个如他们说的那样,有蓝色的天空和绿色的草坪的地方。但现在也很好,她的耳朵总是被周围人的争吵、忙碌埋没,而近乎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沉静。对她来说,如此美好的生活是品味过一次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
嘎吱。
门开了。
“……奥珀斯特,晚上好。”
她闻言于是扭头,没想到现在来的会是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大人……”奥珀斯特的语气里有种奇特的惊讶。
“海伦说需要我亲自去看你,于是我抽了一个没有事情的晚上来了。虽然现在应该是夕阳的时刻,没准天空旁边会有灰白色的晚霞。”
自然地分享了一些事情,德洛丽丝坐在床边,表情依然是超乎寻常的沉默。尽管奥珀斯特对舰长的表现略显失望,但对方能来看她已经让她很开心了。毕竟通过这几天的时间,兴许她通过许多人对德洛丽丝已经有了不少了解。
对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来说,要求他们在这种时候有巨大的表现可能是不合理的。所以奥珀斯特选择牵起对方的手,感受当下的温存。
“现在的时光多么美好啊,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