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如烟的时光带来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美好,浪费时间对紧俏的生活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设想一下那些在匆忙的都市里停下的日子,有朝一日卸下所有防备和紧张时,就会情不自禁地看见夕阳与生活里的诸多美好。
奥珀斯特靠在德洛丽丝身上,感受着对方均匀有力的呼吸,以及两颗心脏跳动时有力的震动。
“我在我的梦境里见到了很多东西。您说,那些避无可避的仇恨,对我穷追不舍的追杀该是正当的吗?”
“……在我的家乡那里,人们会认为这一愤怨是合情合理的。我无法理解他们,然而从我接受的教育来看,你的行为并没有错误,错误的是他们,是他们对你的压迫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别为此愧疚了,无论是什么都好。”
“我们会度过这次难关的吧?”
“从概率学上看,可能性并不为零。”
“呼,能扶我去走一趟吗?我已经躺了太久,现在需要出去了。”
“嗯,我的空闲时间还有很多。”
扶起那孩子的时候,德洛丽丝并没感受到多少重量被她支撑着。兴许是奥珀斯特的身体本就很轻,那些痛苦早已使她消瘦得面容憔悴,衣带渐宽。空调依然在室内,以及永恒警戒号内部的每个角落运作,适宜的温度、柔和的空气、和平稳的走廊,这些事物共同构成了一种平稳安静的印象。
他们并没有直接挑明想要去哪儿,只是随意地走着,与路过的每一位船员打招呼问好。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在自己的内心战胜他们,或者是和你们一起在现实中取胜。那些事物是我迫切想要得到,在现在看来又太过遥远的。兴许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去憧憬他们吧,但我的确憎恶着缔造我生命一切灾难的奥涅斯,又渴望获得一些问题的答案。我的旅行中还有许多待做的事情。舰长大人,愿往后的日子里,您依然能牵起我的手,一起走在这船上。”
奥珀斯特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些话,她又贴近了德洛丽丝,仿佛在渴望某种事物的答案,也可能是积极的回复。
然而德洛丽丝还能怎么说呢?
“嗯。”这是她的答案,一个表示肯定却消极的回复。
“您还是那么不爱说话。”轻叹一声,奥珀斯特缓缓道,“您啊,是什么把您变成这样的?就和他们塑造我一样残忍的方法,这些事情曾经也被施加在您的身上吗?”
德洛丽丝的眼底正如这奇特的描述一样蕴含了使人看不懂的意味,不如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镜面那般的空荡,只是反射出某种物体,却始终没能拥抱它真正的自己。奥珀斯特再看向那眼睛时,感觉依然是相似的,其中映衬出了她此时的爱意和坚决,可依然不存在属于德洛丽丝自己的神采,像一面空无的镜子,只能衬托出他人的形状。
“我不理解你描述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一直都是这样。”
德洛丽丝否定了奥珀斯特的说法,语气平淡,但她依然坚定自己的说法,只是微微一笑,随即不再追求。
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各有所处的血腥往事,不愿探究的苦痛记忆。倘若只是好奇于德洛丽丝的成长而刺激她直到疯狂实在没有必要,何况这种让人难过的手段,奥珀斯特也体会过,她不会再把这办法还给别人的。
“明白了,德洛丽丝大人。只是希望您或许,偶尔可以在这方面更坦率一些。当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出于私心的一点小请求。”
“我所接触的大多数人通常无法接受我发出的意见与评价,大部分情况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选择保持沉默。”
“关于您自己呢?即便是分享痛苦也会引起矛盾吗?”
“这是个值得引人注意,且完全有人会为此发泄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不满与恶意的话题。”
奥珀斯特不理解它的含义,所以她摆了摆头。德洛丽丝只是抚摸过她的脸颊,闭上眼回忆着,而后陷入了数秒的沉默。
“当你接触到限制并非那么宽松,却也不那么严苛的社会时,那些在大多数场景下被压抑的人,一旦来到了一个相对自由的地方,便会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哪怕其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这种松弛有度更像是对人们团结的毁灭,让他们沉溺于精心编织的茧中,再也凝聚不到一处去。刻意,有蓄谋,像是一把刀精准地分化了人们。这种情况就是被分化时产生的一种现象,当然了,接触这些对你而言没有益处。人还是保留些童趣更好。”
“我曾经也遭遇迫害,现在已经到达可以尝试去理解它们的境界了。”
“……正是因为你过去的痛苦,我才不愿意把它们分享给你。前半生痛苦的人理应享有一个美好而喜悦的后半生。”
“啊哈……啊哈哈。”
奥珀斯特笑着,最后也只能在无奈中放弃了这一请求。尽管感激着德洛丽丝,但她依然认为自己打心底地看不透对方,那些被对方隐藏在过去的遭遇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思维被她冷漠的外壳保护得太过严实,奥珀斯特相信只靠自己是无法凿开那层冰铸造的外壳的。
然而,她依然发自内心地希望无论德洛丽丝还是其它船员都能克服他们内心的那些障碍,走出来自过去的阴影。他们帮助过自己,她应当为此去回报他们。不过现在,还是去享受这一刻吧。
德洛丽丝依然面无表情,眼底反射过走廊的事事物物,奥珀斯特欢喜地挽着对方的胳膊,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眉头舒展,在安静又喧闹的永恒警戒号内部漫步着。
这艘巨大的船如今成为了他们的公园,在其中放松灵魂,寻找生命力。尽管在这座城市里,它们可能是最后的礼物了。不过,他们彼此都在享受这一时刻。
与奥涅斯的冲突谁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但他们明白,当时机成熟时,他们一定会篡夺这艘船里的一切。
说到底,自由的曙光和新生的希望在这城市里无法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