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通讯时的请求,德洛丽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舰长室里的办公桌旁是站着的奈落,她手中攥着一份文件,尽管站定不动,目光却不定时瞟向门口,她一定在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德洛丽丝自然地走进了房间,同时自然地坐上自己的座位。
“如此紧急的呼叫……却没有说明原因。有什么值得您喊我去当面探讨的话题?”
“主人,我们的频段意外接收到了一份匿名通信。发信人在内容中表示认识您,他希望与您明天在城内的某个特定坐标点——我会把它写下来递给您的——他会在那儿等您的,有许多问题愿意与您探讨。以上,汇报完毕。”
“我们的频道不是那么容易破译的,如果同我对话的人不是奥涅斯政府职员,那么他们会是谁……”
思考着,德洛丽丝陷入了一轮沉默。她的手指敲打在办公桌上,发出有规律的清脆响声。奈落就在桌前继续站着,并不显得急躁或是仓促。
“仔细思考,我曾经接受过一张卡片。”
德洛丽丝翻开桌下的抽屉,在被整齐分类、排列的杂物里找到了那张染上灰尘的名片。它通体呈现与天空相似的浅蓝色,凸起的、便于盲人阅读的文字里告诉了他们一个地址。
“XX-PW-BV-UA-K13821-001600711050016……这到底是什么?”
把自己的思绪调用到回忆中,德洛丽丝注意到自己见过的许多奥涅斯建筑附近都会有铭牌,那些铭牌上似乎就是代表地址的编号。
“奈落,你们收到的地址是什么?”
德洛丽丝拿出纸与笔,示意对方把信息写在这上面。
当奈落匆忙地完成这一工作时,德洛丽丝就两种地址编号进行了对比,她发现这二者揭示的信息是完全一致的。由此可以推断是当天带她去看那场无趣表演的人及其同伙联系了她,他们的目的尚未可知,不过能表现出可以交流的意愿是好的。德洛丽丝只希望这一切不是圈套,否则那些花费的时间可就收不回来了。
她揉着眉头,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又深深地吐出气来。
“只说了是明天,有表明更详细的时间吗?”
“抱歉,”奈落一脸歉意地说,“没有了,那里面只说了这些内容。技术员怀疑他们发出的频段可能会在城内发送的过程中被奥涅斯政府监控,所以这里面的信息相当简略,也几乎只持续了一瞬。”
“知道了。我会亲自去调查的。”
“明白。那我就不打扰您今晚的休息了。”
夹着自己的文件离开,与奈落的对话实际也没持续几分钟。德洛丽丝看着自己的手,虽然隔着手套,不过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因为劳作而开裂了。在过去于地球的日子里,于自己的童年中,她也曾被自己的家人催着在田野中忙碌,那时候的手和现在一样疼。
正要离开桌子时,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
“德洛丽丝大人,我相信现在没有打扰到您吧?”
“已经打扰到了。”
德洛丽丝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奥珀斯特,再次吐出一口气。
“那么,我表示很遗憾。但我是来找您说话的,不,没什么特别的要交流,也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罢了。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就直接说让我走吧。”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你自己决定的。”
“呼……好吧,那我就进来了。”
奥珀斯特如往常般从其它角落搬了把椅子到德洛丽丝办公桌的另一端,与德洛丽丝的正面恰好相对的位置。她的小臂搭在桌面上,十指不自然地交叉,手掌相互揉搓着。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把这一决定告诉您,但是,如果我们决定离开的话,您可以把我留在城外吗?”
德洛丽丝看上去并没有因此意外的样子,她只是因为长期不眨眼导致的眼睛干涩而眨了眨眼,表情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变化。
“为什么?”她淡淡地问。
“那些过去依然在我的噩梦里挥之不去。在迷雾之海沉沦的那些岁月……在船上的那些时间,我无一不被那可怕的梦境处刑着,在那样可怖狰狞的折磨中陷入疯狂。我或许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了,决心去战胜我的过去,决定以逼近死亡的方式与他们斗争。只有彻底的胜利或是彻底的失败,我才能告诉自己真正斩断了噩梦。否则,我在他们压迫之下永无天日的过去将永远都不会得到解放。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倘若我们无法完成的话,把它留给我吧。我愿意承担这些痛苦。”
德洛丽丝又沉默了一瞬,这是她今天第三十九次沉默了。数字总是在纷繁地旋转,她的态度从未有过改变。她真的在乎这些事情吗?她不知道,她只是根据他们的行为做出应有的回应而已。
她真的在乎奥珀斯特吗?那些反应只是出于过去被文明驯化后萌生的怜悯?她不知道。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真正的怜悯,因此对他人遭受的苦难只能冷眼旁观。
她可能并不真正在乎奥珀斯特,毫无疑问,但她依然要为此做出积极的回复。
“如果这就是您的真正意愿的话,那么,我不会有任何阻碍。如果只是一时冲动下诞生的决定的话,那么我认为这个想法有待认证。无论如何,今日已经很晚了,先行去休息吧,把这个决定留着过几天再做也没关系。”
“……好的,我就不再打扰您了。”
奥珀斯特走时还没忘记把门也同时关闭,现在,德洛丽丝终于有了一隅清闲之地。她瘫在椅子上,空荡的大脑不知在回忆什么,倘若真的存在回忆的话,对德洛丽丝而言兴许也没那么美好。
她有许多待思考的事物,但今夜并不容忍它们的存在。现在,再过三分又十一秒,她应该开始自己的洗漱时间,接着在最大不超过十分钟的误差内躺好睡觉。她的每天都是如此,在这种刻板的印象里生活,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改变。
德洛丽丝用剩下的三分钟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诧异,很快消散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