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费了很多时间以品尝这块巧克力,在过去的德洛丽丝身上并不常见。其本人则能意识到,随着贝尔蒂娜从自己意识中的萌生,自己正在变得软弱且多愁善感。她厌恶这种感觉,却对其无能为力。
死亡从客观角度上来说是一个更糟糕的选择,她的职责将会无法完成,至少这场旅行不可能轻易地选择去放弃。如果……那个迷雾中的祭司说的话是真实存在的话。
她将会因为履行应有的职责而返回自己的家乡。
“可是,”贝尔蒂娜的声音再一次不和谐地传来,“你真的希望返回自己的家吗?恕我直言,你真的爱那里吗?”
德洛丽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彼此心意相通,这样的问题理应不需要回答才是。所以她保持沉默的状态,三分又十四秒后站了起来。环视房间,这里除了她经常看见的那些外空无一物。
“……不能再让这种状态干扰到我的工作了。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痛苦就一直在折磨我。”
贝尔蒂娜担忧的话语在她的脚边呢喃着,德洛丽丝无视了它们,她径直躺在自己的床上,试图在空调吹拂的响动里放空大脑。
“我不会数羊,只会数着时间。每当夜晚来袭时,我只会照着方才的时间,在我的心里令世界继续运行。”
哭泣吗?哀悼吗?那些都不符合规范,在枕头上做些什么是没有意义的。
看着天花板吗?抓挠自己的头发吗?那些都太过繁琐、庸俗了,她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是啊,什么都不做……该死的。
德洛丽丝索性闭上眼,不再赘述自己的心态。
她睡着了。
实际上,要在记忆里整理思绪是很困难的事,尤其是深陷于梦境中时,那些困惑总会席卷而来,像是过于猛烈的风把风筝们吹得四散奔逃。
“当所有城市的坐标都被记载完毕时,把它们连成一线,你将会找到归家的道路。”
那是她站在被迷雾覆满的深紫色平原上时,那身披雨衣的祭司对她说过的话。她由此从中寻找到了自己在这儿的方向,并在从开始到现在的所有时间里都为之努力。
她记得自己死前的场景,记得那个奇特的影子,还有自己临死前的所有苦痛。她还应该说些什么呢?悲叹?感慨?愤怒?欢笑?麻木不仁?泪如雨下?
它们始终没有在她的内心占据一席之地。
当风散尽后,她躺在那片深紫色的平原上只能想起有关自己过去的一两件琐事。那些过去的、飘荡的事情和风一样,仿佛怎样也抓不住,它们飘进深紫色的河水中,在她的注视下被冲走了。
“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兴许正是如此我才能与奥珀斯特共鸣吧,我们彼此都是被社会捆起来强行塑造的怪物。”
德洛丽丝自然地推开门,第一次跨越那道出现在自己心中的界限,进而走入自己的心中。
“林恩!”
是啊,尖锐的呐喊。那个该死的老女人,多想杀了她,但比起她,更想毁灭的却是自己。
德洛丽丝把目光集中到客厅里的静默里,看见过去的自己走出阴影和云雾,神色紧张地攥紧那张试卷。那时她不过八岁,也可能更小。让她惊讶的是,此时挨训的那孩子居然不是她自己,而是贝尔蒂娜,她的母亲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像是被烟尘和荆棘覆盖,无法被人注视,无法被人触摸。
那就是她的母亲啊,一个生活在她生活里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贝尔蒂娜明显能看见德洛丽丝,她把头微微偏向德洛丽丝那儿,嘴唇动了动,然而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你瞧瞧,你这次考试就考了97,像话吗?”
贝尔蒂娜的耳朵被揪着,整张脸的表情都扭曲起来。她没有再看沉默地立在一旁观察这些的德洛丽丝,就像是陷入了重新意识不到她的状态。
“而且这次才考第二名!你把我和你爸的脸往哪儿放?啊?!”
她的母亲越说越激动了,唾沫星子飞溅着,德洛丽丝那儿几乎都能感受到咄咄逼人的气势。无法对此做出回答,只能沉默地观望,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许久前的一次幻觉。
但至少这次的贝尔蒂娜,她只能害怕地回答说:“我错了……”
那是他们在当时唯一能给出的答案,除了按照她母亲所大声叫嚷的那一句。
“跪下!”
除了遵守这条准则,他们别无他法。一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不可能走得太远,何况是以犯罪者的身份,其必将被社会所耻笑。报警是做不到的,她没有试过,但她的同学试过,警察对此不予受理,并叫来了其监护人作处置。
“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改变我们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以是脸上沾了多少唾沫。等待吧,在这无疾而终的命运里等待吧,因为救赎永远无法到来。
贝尔蒂娜被他们的母亲抓进了浴室,但当德洛丽丝想推开它时,她发现这门锁上了,就和过去的时刻一样。她清楚地记得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过……
砰——
镜子砸碎了。
德洛丽丝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于是她从冷汗中醒来。
重新用冷水洗过一次脸,德洛丽丝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从她睡去直到醒来,从夕阳直到夜幕……不,现在应该是早上近似中午才对。
德洛丽丝很快意识到,即便是如此短暂的梦境,也值得她用现实世界的半生去找寻。
真是一件可悲的事实。
贝尔蒂娜出现的时间要比她自己醒来时要更晚些,德洛丽丝走向晚间的食堂时这才看见了这家伙打着哈欠。然而,她却发现了那家伙眼睛上惊心的创痕,像是挥之不去的影子涂抹在眼珠上,留下空洞的灰色。
“你……”她有些惊讶地问。
“让我想想,我在洗手间里被收拾得可够惨的,呼……真疼。你应该对这次记忆的印象还挺深刻的,毕竟我不会真正丢掉眼睛,也不会存在任何有形体的,你探测范围之外的视觉……说到底啊,作为你的影子,我的世界里除了你外别无他物。”
贝尔蒂娜的语气里没有悲伤,没有哀悼,她是笑着的。
德洛丽丝觉得奇怪,仍旧是点了点头,继续向食堂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