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天空、蓝紫色的天空、彩虹一般缤纷的天空,环绕着阴晴不定、上下起伏的云,点缀在鲜红的土地之上,同草坪上的浅蓝色花朵你我相交,与远方延绵的群山彼此唱和,编织出瑰丽的画卷。
显然,这里并不是奥涅斯,它却是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
“一副完美的画作,只为了那孩子铸就,但对比这被人呈出的精美绘卷,她还是更喜欢另外的那孩子。哪怕无数人争相目睹这美景,为此跌落悬崖、粉骨碎身也在所不辞,她也依然深爱着另一个人。”
走在这浩瀚无垠的天地之中,嗅着鼻腔里芳草的鲜美,艾蕾西亚的紫色眼眸里什么涟漪都从未泛起。
“但我从始至终不过只是在记述一种情况而已。就像现在我记下自己的话一样,哪怕是这种自言自语也要在日后的编纂中被整理而出,因为我们的世界就是这么荒谬又无情。”
缤纷的山花展开衣裙,荆棘与浆果手挽手共舞,天上的云朵儿打着旋,百般事物都图着朝那世界里的公主献上自己的表演,围绕在她身旁,只为博得美人一瞥笑颜。可从始至终,那孩子都从未笑过,她漫过千万丛花束,接过一捧捧丝绒,不论黄金抑或白银的光鲜,抑或只为她绽放的无尽星辰,在她手下匍匐作揖的叶叶世界,她都从未对它们投来一缕关切,那目光从始至终都飘向更远的地平线,就连地平线都站起身来为此欢欣雀跃时,她又摆出自己冷漠的面容,丝毫不对那似火的骄阳和空旷的美好的爱有丝毫领情。
艾蕾西亚发现自己又跟丢了她,那孩子总是如此俏皮又冷漠,潜入花丛,浮出云层,落进密林,最后又现身于葡萄园的一隅之地。
就像是在玩捉迷藏,那摆动的藤蔓,摩肩接踵的卵石,它们都阻碍艾蕾西亚的前进和寻找。那调皮的公主不知藏身何处,纵然寻她千百度,也从未有任何影子收纳眼底。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所以,你还是来了。”
那对受天地瞩目的红色眸子抖动着,一如期待,泛起涟漪,勾人心弦。
提起自己的长裙,孩子似地奔跑,跌跌撞撞着,身下的泥土都因为心疼那惹人怜爱的公主把自己抹得平淡又纵容。
“请告诉我吧。它还在那里吗?它还好吗?”
“那个被你以一系列复杂称呼作为爱人的集合体……算了,为了避嫌,我还是就叫她德洛丽丝更好,我对人的性别是以现在的生理性别作为判断依据的。那么,她还在那里,继续着自己艰苦的航行,距离找到你不知还要再过多久。”
“噢……”被簇拥的公主的脸上难得揉出半分担忧,“真是可怜我那受尽磨难的爱人,它这一路上绝对吃了太多痛苦吧。我多么想要去拥抱那残缺的身体,用自己的温暖去慰藉冬夜里惨痛的灵魂呀……爱是美好的,爱能抚慰一切伤痛,爱是我们命运中的良药,定然会把它带到我这儿来愈疗啊。”
哀叹着,蹒跚着,不忍心噤声哭泣,唯余两滴晶莹的露珠从眼角滑落。那同情孩子的世界都阴沉下来,细雨飘洒,却不经意又擦过了她的裙摆。
“呜……我可怜的爱人啊,那些风雪打在你身上,都像是打在我身上的痛苦,你在那个地方多么痛苦啊……多么孤独啊,没有我的陪伴,其他凄惨的人可都走不进你这特别的内心啊……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儿,我那瑰丽的爱人啊——!在我的世界里,我也是多么的孤独,就和你那两颗恒星似遥不可及的心一样啊!回来吧!没有你的世界我多么冷啊!回来吧!回家吧!到我身边来吧!拥我入怀吧!”
为此垂泪的公主大人令世界都默哀着,摇摆着,双手合十着,虔诚地祈祷,以翘首期盼她偏执的愿望能够贯彻始终。
“如此引我,再次从镜中窥见你的身影吧……”
“她还被困在奥涅斯,要找到你这儿来,因为我无法估算奥涅斯到伊甸的信息紊流集群究竟会阻碍你们之间多长时间。兴许是几百年也说不定。”
艾蕾西亚对此没有意外地继续陈述着,神色与面前之人的悲楚凄凉截然相反,嘴角的欢欣依然勾出微妙的轮廓。
“可是……可是,她还会和我见面的,对吧?会有下一次的,就在那儿,就在这里,我已经看到她了。这几百年无关紧要,是的,是呀,无关紧要的,我已经挺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长得我把自己的肠子翻出来在树上已经绕了九十九圈哩!嘻嘻……你听见她的声音了吗?她是那么痛苦,那么渴望我的慰藉啊……啊,这里,快过来,拥抱我吧,从每一个残酷的噩梦中醒来吧,从每一片落叶的萧瑟里挣脱出来吧!”
扭曲而痴狂的笑容甚至于溅出了鲜血,艾蕾西亚只能估计是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这才让饱含疯狂的血液滚落在地面上,被贪婪的浊土与花卉**着,盛开出愈加妖艳、嫉妒而恶毒的致命果实,又散发出浓重的引人垂涎的香气。
她手一挥,先前的植物们都不见了。长出了一丛又一丛的畸形树苗,径直盖过满山,被蛇信子吐过的果实肆无忌惮地落入土壤,吟诵着亵渎的奇迹。
白骨累累,血染芬芳。
“噢……”
忽视了艾蕾西亚的踪迹,那孩子转过身来,伸手够向长在枝芽边缘的肢体残骸,那人死却未死,脑浆灌输的恶土令脑髓生在了树皮的层层包裹之下,脊椎则和枝条纠缠不分,蜈蚣般扭动着。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陪着你啊,这么多人都在此欢迎她的到来,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我找遍了这么多人,我品尝过那么多人的味道,可我从未找到你啊……我的挚爱,你在哪里?你不在树丛里,你在哪儿?你什么时候才会过来找我?来吧?来吗?别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颤抖,请你和我一直留在这里吧。”
艾蕾西亚随着那转身的落幕早已消失不见,备受世界宠爱的公主大人正在癫狂的戏剧上出色地表演自己的角色。
哪怕舞台终会结束。
但人生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