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爱丽丝(1)

作者:红色枫树林 更新时间:2024/9/13 23:34:23 字数:3095

附近的守卫有人已经开始了警惕,他们端着枪向缓慢而慎重地朝那儿走去,同时也在对讲机里播报了信息,以希望医疗人员能检查那些可能的伤者,或是回收逝者的遗体。这座森林兴许没有它看上去的那般平凡,德洛丽丝从刚才便窥见了它不同寻常的一抹踪影,那些美好可能都只是将人麻痹的幻觉,那么,她如今只能怀着好奇心继续调查它们。

她趁着没人注意时走进了丛林,翻入到灌木中,踏足在鲜草上。她一面把自己的一只手搁在腰包的手枪边,一面谨慎地左顾右盼。这是生存的经验,尽管德洛丽丝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生存守则是否有效,但形式总归是需要遵守的,就像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她所做的只是尽可能使自己靠近他们的方向。

从远远的地方便能瞥见那只搜寻失踪者,试图寻找惨叫声源头的小队,德洛丽丝正从距离他们有接近两百米的地方观测他们,此时阳光斜射下来,透过树丛到她的视线背面,恰好拦住了她的部分视线,让他们行进的队伍都开始模糊起来。

德洛丽丝听见了鸟儿的鸣叫,比她想得要更远些,她抬头看去时,意识到鸟儿们并不在树冠上,也不埋伏在深色的枝干和被簇拥的树叶之间,它们的声音在很远的方向吸引着人们,相较于寻常声调不同的鸟鸣有所区别——更为单调、更为平稳,像是发出某种特定的信号。她曾经见过某些位于森林中的凶杀现场,似乎那儿也和现在一样处于未知的安静中,越是靠近死亡的现场,动物们便越是稀少,像是畏惧着某物。

也许这只是出于非唯物主义的偶然,但直觉告诉德洛丽丝有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看着队伍慢慢走向森林的更深处,继续跟上他们的足迹,却在远处听见了刺耳的枪声与搏斗声。他们开枪了、搏斗了、叫唤了,最后又化作一片寂静。

虽然不确定是否为一种被人驱使的必然,不过,德洛丽丝发现每次留到最后的总是她,可以是这幅身体接受的改造让她不再平凡,也可以只是自己在这些事情里触发了某些概率学上的“奇迹”。会是哪一种她不知道,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依然会继续向前,正如同此刻,意识到她的同伴们全都逝去了,她依然会向前走,一步都不停止。

在最后的夕阳照耀之处,她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人与鸟雀交杂的生物。像是被亵渎基因工程冒犯了自然生物伟大存在的怪物,在人的身躯上生长了鸟的羽翼和爪牙,鸟喙刻在像是人类颅骨的结构上,两只古怪的眼睛在看见她时滴溜溜地转,被覆盖的喉咙下发出了贪婪的怪叫,是不同于清脆鸣叫的一种令人厌恶的声音,沙哑又刻薄,使人想起了酸臭的隔夜饭在腐烂时的哀鸣。

“所以,就是你吗?”

德洛丽丝没有拔出自己的枪,她凑上前,平静的眼睛注视个怪物。那家伙在她靠近的瞬间忽然闪身,皮毛呈现出光学迷彩的样貌,在人眼观察下就这么消失在了空气中。德洛丽丝能闻到那股腐烂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味飘荡、游弋在她的附近,这让她看清了那东西的确切位置。

她的目光又看见了地上的尸体,其数量与先前那行进的队伍人数是不符合的。但脚印在泥地里就这么消失了,没有更多的血迹,没有通向更远处,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怪物和零散的尸体聚集在这里而已。

猛烈的风在她的耳畔掠过,借助巧妙的动作,德洛丽丝敏捷地闪过了足以撕裂她躯体的爪击。她拔出手枪,连续扣下扳机,在那怪物尚未回神的背后命中了数发子弹。那东西于是仓促地倒下了,羽毛正逐渐褪着环境的色彩,没过多久就能恢复到原状。

借助设备,德洛丽丝朝永恒警戒号发送了自己的坐标位置。顺着那条路继续朝未知的方向走去。落叶依然飘着,飘在她的脸上是那么鲜艳,染上了血液的红色,还有衰颓的白色。她的头嗡鸣作着响,周边的一切景物都被拉长了,身后的路似乎永远也无法回去,地平线继续延伸,在她的视界尽头刻下了几乎永远无法触及的丰碑。

这诡异的世界依然在拉长,她几乎可以笃定,现在距离自己来时恐怕经过了数千米的路程,然而单调的路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她很想就此离开,因为这条路看上去毫无意义,但是……

“我并不知道藏在它之后的会是什么。我认为还有必要继续探索。”

尽管周围没有人,但她依然陈述了自己的判断。并继续走着,直到周围蔓延开了浓烈的雾气,紧接着一座庄园映入眼帘,破败的墙壁与栏杆意味着它已经被荒废了诸多时间,里头没有丝毫灯火,也没有人的动静,太阳也被这迷雾遮住了,只留下暗淡的灰烬被树丛彼此簇拥,继续在宅邸之上构成仿佛要抽干灵魂的漆黑阴影。

德洛丽丝趴在大门上,手穿过它,仿佛要把随着宅子腐烂的它一并拆开那样,但最终仍旧没有得逞。绕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它依然不是如她这般的凡人可以动摇的。在放弃这一行为后,德洛丽丝只是揉了揉胳膊,并未有更多表率,也并未显得沮丧,她把这房子转了一圈,但没有发现任何足以供她经过的入口。

再次回到大门前,她已经决定离开了。但一声呼唤打破了她对这儿的认知。

“噢……我还没有发现您的存在,您还在这里吗?您现在还希望进来吗?”

“是的,当然。”

仓促地回应了这个问题,德洛丽丝很快转过身来看见那个在门后对自己发问的女孩儿——精巧的蓝色衣裙显得别致可爱,流淌的金色长发与周身的灰尘和破败格格不入,晶莹的宝石般的眼眸宛若人类最伟大的工匠所雕刻出的珍品,其中好奇与疑惑的神态漫过,像是从未被宅邸的阴森和笼罩的死亡气息影响。

像是在凌乱的众生里独立于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孩子,即便只是望过去也引人所爱。

“噢,”她反应过来了什么,于是走上前为德洛丽丝打开了这座被捆缚已久的大门,“抱歉,我太久没看到其他人了。您还好吗?”

“我很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呀,从来都听父亲的话,没有到过别处的。”

少女歪着头,似乎没有想到德洛丽丝会这么问。德洛丽丝此时已经已经意识到了对方过去正生活的处境,她意识到了如何去和对方打交道的方式,但她实在觉得烦闷,于是忽略了其中的那些事情。

“你的父亲是谁?”德洛丽丝又问。

“父亲就是父亲呀,我也没听见他有别的名字的。”少女说。

“你是谁?”

“我吗?”

少女闭上眼,尽可能地从悠远的回忆里寻找有关自己的信息。她想了几分钟,德洛丽丝也百无聊赖地等了她几分钟,最终一个答案脱口而出。

“我是爱丽丝。是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从我记事起就开始了。那时候这地方还有很多人,不过现在来的人不多了。只有我,和我的管家卡罗尔先生一直在这儿呢。”

德洛丽丝的头随身子转了一圈,但没有看见更多人。

“我没有看见你的同伴。”她耿直地承认道。

爱丽丝于是伸出手来,想要握着德洛丽丝的手,后者没有反对,所以他们的手就这么贴在一起。

“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您叫什么?”

“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小姐啊,您的手真的好冷,是这儿太冷了吗?”

被话语指中的对象显然没有调查自身的习惯,所以回复说:“可能吧。不过你的手很暖和。”

“因为我经常烤火呢,房子里的火很暖和。您要和我一起去那里吗?您想去见一见卡罗尔先生吗?”

德洛丽丝没有拒绝,而是随爱丽丝领她去了。他们走进地板吱呀作响,角落被蜘蛛网覆满,壁画已经脱落在地的大厅,爱丽丝这时忽然不动了,像是在等待什么般屏住了呼吸。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嘘,这话要是让卡罗尔先生听见就不好啦……在我们走进房间的时候他可就一直能察觉到我们哦?倘若不遵守礼仪的话,坏孩子会被打屁股的……”

德洛丽丝并不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什么问题,但她观察到角落里蠕动的深红色绷带适时地消失了。里头的房间里传来湿哒哒的声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柔软的肉团蠕行于地板之上,因此在大厅里残留下了那些猩红的,被血液浸润的轨迹。

爱丽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象,而德洛丽丝从未因此感受过畏惧。说到底,去畏惧一件事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决定,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而已,不会再多说什么,也不会有非必要的行动,就像是转动的时针,去担忧它的嘀嗒是否会造成齿轮损坏同样也没有意义。

在好奇的目光中,那个东西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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