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传来了凯瑟琳的声音,是极其突兀的喊叫声。
“弗里斯克!上次的教训还吸收得不够多吗?德洛丽丝船长是如何被杀死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清楚吗?她差些就死了,是因为我们收敛的所谓‘善意’!却差些让我们忘记我们的愿望!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其他人投下怜悯之心,因为这是唯一不能放弃的事情了。我的愿望,你的愿望,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你的同情心放弃它们吗?你该如何对我们所有人负责?看着我,回答我!告诉我你要怎么找补啊!”
“……呃。”
弗里斯克的脸笼罩在太阳的残余的阴影下,阴沉的表情从始至终挨着训斥也并无变化。他没有拽着自己的剑,也没有敌意,只是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我很抱歉。”他只是这么说。
“……我的错吗?”在他身后,小红帽方才把推车安置好,她的父亲被盖在被子里未能有动作,却散发出浓烈的、引人不适的臭气。
“是啊,”凯瑟琳肯定说,她的表情极不欢快,眯着眼,抽动的肌肉像是要把自己的表情扭曲成怪异的模样,“不是你,不是他,那还能有谁呢?噢,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人为此负责,我必须对这些不确定的风险做出规避,必须把一切可能的危险都排除在外。”
为此,她带着深意地回头看了正旁观的赫尔曼与亚伯里安二人。
“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有多么悲惨。”
憎恨的、心怀恶意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射出来,小红帽的四只眼睛都注视着那些恶意。即便常年在森林中猎杀怪物,她的凶悍依然被凯瑟琳压了一头,仿佛那个女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毁灭某物,她的存在意义是为了撕碎什么。对比只是为了生存衍生而出的、本能反应般的敌意,凯瑟琳的敌意更残忍、更凶暴,也更难以想象。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杀意横亘在两人之间,是凯瑟琳先走出一步,从背上取下自己的捕鲸叉。
“现在离开吧。趁着我在真正动手之前离开吧。”
“弗里斯克先生承诺。你们会救治父亲。他这么说。”
小红帽犹豫地走上前,却没有攥紧武器,但她的身体紧绷着,以便在接下来被袭击时能及时反应过来。她抬头时,看见了凯瑟琳僵硬的表情,虽然不是指向她,但对孩子而言,那浓烈的不满几乎一瞬间便能被捕捉到。
“迟早你会在完成自己愿望那时被清算的。”凯瑟琳怒骂道,“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懦弱的无能之辈,委曲求全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解决问题真的要和想象里一样那么温和吗?你真的觉得你那少得可怜的善良会有用?就装着吧,迟早他们会因为你带来的麻烦把你丢出船的。”
即便被指着鼻子辱骂,弗里斯克依然没有动作。过往严苛的学习生活教会他如何在高压下保持平静,他的剑依然没有出鞘,只是忍耐着,忍耐着来自同一艘船里友军的辱骂。
直到划出轨迹的捕鲸叉与鱼叉碰撞着,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他说。你们是好人。”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的话。只要为了我的目标,你也是该死的!”
像是随着愤怒被激活了什么,凯瑟里的手在捕鲸叉上挪动着,摁住了某个按钮。高温在那之后从武器表面开始迸发,痛得小红帽松开了因为加热而被烧得通红、滚烫的鱼叉。她没能想到对手竟然会有这样一招来对付她,但凯瑟琳的速度远比这时的思考更快。
灼热的捕鲸叉已经流下了铁水,凯瑟琳的手也被武器灼烧得滋滋作响。
“痛苦。你。残害……为什么?”
尽管避开了凯瑟琳的几次袭击,但小红帽仍感到自身体力的消逝。她不理解为什么凯瑟琳会以此灼烧自己的伤口,但下一次回复很快就来了。
“那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弗里斯克愣着,他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并不擅长自己出主意,看着现在的一地鸡毛,他只能捂住自己的头,尽力不让自己看接下来的可能的结局——无论是凯瑟琳杀死小红帽,或是小红帽杀死凯瑟琳,都是他不愿意的结局。
“我不会在对德洛丽丝之外的立场随意向人拔刀。那不是我应该有的原则……习武之人,不该滥用杀伐之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面对现在的一切,可是,没有人替我做决策的现在,我……”
“够了。胡闹到此为止。”
奈落的声音打破了躲闪与挣扎的窘迫,那身黑白色的女仆装此时仿佛是天使的衣装那般耀眼,正争斗着的、看戏的几人立即把目光投向这个或熟识,或陌生的人,正对那两只猩红的、艳丽得可以流出血的眼眸,与其中泛滥的多种神色触碰着。
她皱着眉,许久没有说话。几乎是在沉默的第三秒后才发了言,这时其他人的嘈杂已经完全消失了。
“请解释先前的动乱。在我正式开始在名册上记下你们的名字之前。还有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小姐,请介绍自己,或是喊个你认识的人代为介绍。表明来意。”
“我的名字……”
小红帽本想回答的,但弗里斯克拉住了她的手。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去与这位出现的神秘人交涉。
“我在森林里认识了她,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出于同情,我把她和她染病的父亲带到这儿来了。希望永恒警戒号能为他们提供救助,以及……”
他突然中断下来,没有再说话了。他微妙的面色暗示了什么,引来了奈落的思考。她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把目光再转向凯瑟琳一方。
“你呢?”
“我……是他先想要把这来路不明的人带进来的,还有后面推车里那什么东西。这是安全隐患,我不可能放他们进来!慎重考虑,奈落……慎重,你知道的,我们上次的松懈带来了什么。我们上次的失败有多么惨痛,你记得的,你知道的……对吧?”
“是的。”
奈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都知道此时意味着什么。
“回到岗位。”她呵斥说,“此事需要进一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