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从痛苦的痉挛里左右翻了几秒钟，卡洛琳这下终于知道自己面对一个怎样的存在了——一个不讲理的，一个毫不留情而漠视他人生命的怪物，其力量远强于自己，同时手段毒辣。在奈落面前，无论是怎样的诉说，无论那些道德仁义……看来，也或许只有告诉她想要的答案才能令这家伙住手，否则……
卡洛琳努力眨了眨眼，没再继续想下去，也许答案太过可怕，那些言语里描述的残酷刑罚不像是她干不出来的。
“住手，咳……好痛。我会告诉你答案的，只要你答应……只要你向我保证不再残害周围村落里的无辜居民，我就会告诉你答案。”
甚至不清楚自己说的话是否能凑效，但秉承着自己的正义，哪怕说着话时嘴里吐出血沫，耳鸣不断，双手无力到难以抬起，卡洛琳依然如此要求。
奈落闭上眼，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她最后在沉默中睁开眼，无人知晓回应究竟是同意还是拒绝，卡洛琳看着她的眼睛，其中并没有闪烁出更大的火花，恰如镜子般平静，只不过那是一面能把所有事物都染上血的红色镜子。
“我也没有杀死其他更多人的理由。我对这周边一无所知，甚至才从河流上流被冲到这儿来。倒是你，我们素未谋面，你反而想用套索把我拽走。我深知那些人贩的套路，从刚才就开始怀疑你用另类手段把我拐走的可能……无所谓，回答我吧。”
卡洛琳感到一阵无语，她很想用别的方式表达抱怨，不过现在只能深呼吸来调整自己，好更清晰地将那些问题的答案说出。趁着这个机会，她第一次开始仔细观察奈落，看见了对方的女仆发箍，一身黑白的女仆装，还有身上挎着的两个大小盒子。
她闻到了灰烬的气味，就暗藏在血腥味之后的世界里，那是某物在剧烈焚烧后剩下的灰烬，它们苦涩又带着些许清香。不知为何，卡洛琳萌生了一种念头，一种渴望抚摸奈落的手的念头，或许那对手还留有木炭的余温。
“总而言之……我的名字已经介绍过了，但再正式介绍一遍为时不晚——吾名为游侠骑士卡洛琳·台德·郎·尤里乌斯，来自遥远的梦境与童话之国普罗斯佩罗，由深红亲王格林大人亲自册封，并决定要在这污秽而岌岌可危的世界里履行惩奸除恶，维护正义之职责。”
丝毫没有顾忌眼神无奈、嘴角抽动的奈落，卡洛琳的眼睛放射出太阳般的光辉。她嘴角上扬，并且身体也不再颤抖了，手肘撑地，尽管依旧遍体鳞伤，却坚强地站起身来，大声将那些所谓光荣之事诉说。
奈落也同时站直，双手抱胸，继续倾听着卡洛琳的“疯言疯语”。
阳光此时从天空的角落里窜出来，恰好从奈落的发梢末端擦过，聚焦在卡洛琳身上，她张开双臂，沐浴着来自更远方世界的恩泽。虽然伤口并未因此复原，但她的精气神似乎因为这明媚的阳光变得好起来了，在与奈落说话时也恢复了往昔时那种吵闹的姿态。
奈落不喜欢吵闹，但她无可奈何，紧咬嘴唇，只能让卡洛琳继续说下去。
“哼哼，总而言之，我这几天在附近的教堂里收到了一封信，其中向我这般的游侠骑士提出了帮助的请求。那是一个叫拉切尔的村子的事情，那儿的牧羊人哭诉说自己的羊总会时不时就被一位强大的独眼巨人吞吃，而那儿弱小的人啊，他们却又无力抵抗这一切！我对此愤慨万分，因此当夜就披挂上阵，借助地图赶往那儿。碰巧，跋涉几天后，路上遇见了您……这么一桩不幸事也就发生了。”
奈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想说什么。即便如此，还是出于最基本的道德良知，在听完这些解释后，她内心的愤怒顿时消散了一多半。或许本就没有可生气的，或许她本就一直生着闷气，至少现在退却了些。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意识到自己该去做点事来让这世界的故事继续推进了。
走上前，轻拍卡洛琳的胳膊，奈落没有说更多话。似乎是觉得不妥，她又把手摁在卡洛琳的肩上，过了许久才说：“那就……让我随你一同前往吧。我的力量很强，作为补偿，我当然可以帮助你打败那……所谓的巨人了。”
听到这话，卡洛琳的悲伤被一扫而空，她几乎是扑到奈落跟前，大声问：“敢问小姐您的话是当真？”
“我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奈落只能这么回答。她的内心此时已经在后悔自己刚才做的决定了，额头也不觉渗出汗水来。往上看才发现是遮在她头上的乌云消散了，现在这明媚又毒辣的太阳就顶在头上，与四周森林燃烧时散发的热量聚在一起，空气里简直闷得要命。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失去了许多东西，但有了一位值得信赖的、站在我身边的正义伙伴！噢……小姐，我似乎还从未询问汝之姓名。”
“就叫我奈落吧。以及，别带各种奇怪的附加称谓了。”
“当然。”卡洛琳激动地表示说，“作为游侠骑士，我，卡洛琳·台德·郎·尤里乌斯，宣誓将会尊重奈落小姐的唯一名字，发誓对此从不动摇。”
在她正沉浸于骑士宣誓的仪式感带来的别样快感时，奈落别过头去，眼底里尽是疲惫的神色。这傻家伙与德洛丽丝总有种相似的感觉，都是不管其他人如何说话，依旧会在世界里自说自话的自我，依旧是沉没在自己内心的海洋里，缺乏洞悉世界里许多事物的能力。奈落为此无奈，现在遇到了更闹腾的卡洛琳，反而开始怀念德洛丽丝的沉默与不作为了，最起码后者不会给自己的计划添乱，最起码……空荡荡的心灵可以容纳许多东西。
“好了！我已经准备完毕了，让我们出发吧！”
奈落面前，卡洛琳于他们战斗的残骸里搜刮出了新的一套装备。即便骑枪染上了血液与灰尘，即便她一身衣服破破烂，但双眼炯炯有神，让奈落联想到了自己故乡里每年都会开放的，灿烂而美丽的太阳花们。虽然太阳花田无法触及，正如同她潜意识里不愿意了解卡洛琳般，但至少那份源自生命的美丽一脉相承。
“是啊……”她叹气说，“上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