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一元论者,所谓的“灵魂”不过是人脑的副产,但“意识存在”本身就是个假设,所以我们讨论它应从哲学的角度去思考,这里没有绝对的对错。
从小我们没少听过各种昆虫的伟大智慧,蜜蜂的建筑工程,蚂蚁的“高等社会”,原地飞升的蜘蛛,饱和反馈的蚊子,空中技师的蜻蜓,全景视野的苍蝇,超强疏水的鞘翅目,有机光源的萤火虫,绚丽结构色的鳞翅目……
各种各样的昆虫闪耀时刻令我大声呼喊“Oh! My nature. 不可思议”。但当我继续阅读着《昆虫记》,这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它们拥有着强大的工具,却被烙印了流水线般的程序,这群鲜活的生灵屈囿于循规蹈矩。石蜂可以破开厚实的土垒,却对程序之外那将之囚禁的一纸轻薄无动于衷,甘愿饿死也绝不冲出本能的桎梏。蜣螂在面对被串起的粪球时,除了将自己叠高来,用后肢顶出粪球之外也就没有其他方法了。
一味地遵循既定的规则,并非明智之举。同时我以人类的思维强加于这些固定在本能框架中的生灵是傲慢无礼的,那是它们在亿万斯年的演化历程中的命定之路,为生存而做出必然选择。庞大的生态机器上,每一个零件都刻录着齿轮的教义,人的意识或许只是个错觉……
杨螙觉得自己储备了许多俟以燃放的薪柴,而缺乏的是点燃它们的星火啊!
“我要发出自己的光!”
拿起那过期的、劣制的、不适宜的小小火柴,杨螙对着自己油汗锃亮的脸上一划,它断了,还是断三截。带着火药的那头擦过地面的碎石,短暂地冒出了不堪的光与温,甚至不过一屑星火。还好,至少出货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以那点火光为奇点,闪电般的涨落。转瞬即逝的剧烈燃烧回应了杨螙的呐喊,六壁的焦黑缺漏证明它曾来过。可体无发损的肇事者却在辩解着那只是一屑扑飞的星火。
地龙拄着草桔支棱起来,让高度超越众人,达到“我有话要讲”的效果。各位也十分配合地静声,望向他。
“伙计们,我亲眼所见,墓下石室被这个可恶的外乡人炸毁”接着他的生殖环带上荡出淡蓝色光幕,画面中杨螙手持着一根蓝头的小火柴,噙着变态般的笑容,缓步走入了墓下石室。意图不轨之意可见一斑。
四脚蛇进入短暂的石化状态后惊叫道:“世间居然有如此邪恶的笑。在墓下石堆上晒太阳的我听到那嘭的声响,我感觉魂都飞啦!”
琴蛉和提蟋心有余悸,幸好它们因争吵琴弦的物理属性对音质的影响而没能及时到达墓下。
“等等,什么‘嘭’,我根本没听见好吗?你们凭什么对着一个没有一点焦迹的石室说我玩爆破。”在杨螙的眼里,那个石室除多出了些脚印以外也没什么了。但他的反抗很快便招致了二叉犀金龟的暴力镇压。眼前一片虚诞,尔后转入死寂的黑暗……
当杨螙再次苏醒时,眼前除了黑还是黑“我在哪?”黑暗中传来辽远的回应“这里是迪普沃的审讯室”声音极具械感,语毕微光轻起,那是银火虫,这个地区的仿生照明灯,一只伪萤火虫。这本是很微弱的光源,但在漆黑的地底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的耀眼。
“啊!光,是你,你终于来找我啦。”杨螙想要走向它,却发现身体被捆缚在一把泥塑的椅子上,起身不得。“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渴求着光的孩子。”
辽远的声音渐行渐近“你的年龄都够得上我的曾祖父了,居然还说自己是个孩子,真是个无耻的下流外乡人”雄蚁A的头部从狭小的门洞里探出,细长的膝状触角鼓槌似的点着节拍,瘆人的咀嚼式口器攫咬着对一粒米实施同化魔法的先导。
“你是?” “在这,你没有问的权利,只有答的义务。”
杨螙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这本身就一场不平等主体间活动。
“我的第一个问题,你是否曾持有过一根带有蓝色火柴?”“是”“第二个问题,你是否进入过墓下石室?”“是”“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点燃那根火柴?”
杨螙正在回想当时的感觉…真是个难以启齿的想法“我…想要光。”
雄蚁A依旧攫咬着那粒坑坑洼洼的米,但触角停摆了。Sometime later,触角点出了残影“Are you kidding me?你用那孱弱的热光源企图让我们相信七天前安装的银火虫只是个摆设?你真是不可理喻。”杨螙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也不知从何作答。
雄蚁A离开了,银火虫离开了,门洞外的光渐行渐远,直至一切从归黑暗。
杨螙歇斯底里地呐喊“不!!!把!光!还!给!我!”似乎是固体传声效果比较优良,杨螙的头顶撒下了一道光。
那光在扩大,不时有着窸窸窣窣的撅土声传来。杨螙杨螙仰望着那象征着救赎的曙光,心间回响长天的诗歌,他要解放啦!
“就是你把我吵醒的?”那是蝉猴,他沉睡的摇篮如今已被帝国彻底地包围,而他或许对此一无所知。
杨螙的兴奋劲霎时退回平静,淡淡地回应“是我,你想怎样?这里已经收纳为了迪普沃的版图,朋友,你现在已经成了非法居民。不想被抓的话,还是离我远点好。”
蝉猴似乎没听见,咻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在杨螙的身后“你想干嘛,我刚没恶意的,您要听不惯也请别动手。”
“你别乱动,我要割断绳索,把你放出来。”蝉猴用着昏昏沉沉的声音说着。杨螙惊喜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可我们在帝国,就算离开了这间壁室也很难在这四通八达的地下网脉寻得出路。跟何况你又不是合法公民。”
杨螙离开了那张泥塑的椅子却不知该不该往外走,蝉猴从身上拿下了两只处于关机状态下的微型银火虫,将其中一只交给了杨螙,并说“这是特制的,可以让使用者拥有拟态的能力,我给你的那只搭载的是工蚁模块。需要注意的是,它所存储的生物能并不多,最多能让你维持30分钟的拟态时长。”“你或许会怀疑它的拟态效果,但你应该知道,那群没有意识的‘机器’眼神不好使。”
“确实如此,可30分钟,足够我离开迪普沃吗?”
“完全足够,你的蓝色火柴的作用可还没有结束。”
杨螙发现了华点“你还是蝉猴吗?”
“你觉得呢?”
“我想不是,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蝉猴带着杨螙爬上壁室的顶窟,这里有条光滑的斜道,像个勺柄。此地真可谓家徒四壁。
“斜道出口被堵住了,是工蚁们填平的?”
“不,是我自己,你要知道,那群霸道的家伙可不会允许异类在它们的领地上兴修土木,所以我得把自己埋得更深,让这个土堡错开每一条甬道,夹在间隙里苟藏。”
“等待苏醒的那一天,我将开辟父辈未曾踏足的土地”
杨螙徒手挖掘斜道的封口,已尽绵薄之力,可惜对比那专业对口、武备精良的蝉猴还是显得可有可无了。杨螙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