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穷山恶水出刁民,毫无疑问亚威农便是这样一座小城。
坐落于被誉为北境护国长城的凯尔罕山山脚,同时与西方魔族的领地以及东南方人类帝国接壤,如果有探险者能够穿越凯尔罕山,那么他甚至可以直接进入矮人的领地。
虽说现在是人类与魔族难得的和平时期,可战争结束的这几年以来,亚威农的情况依然不见丝毫好转,甚至有过于战争时期。
大战结束后,这座拥有上万居民的大城市虽然名义上属于人类阵营,但实际上人类帝国上层自战争结束后只象征性地派出了一位伯爵前往此处担任领主。此后便不再顾问,就连缴纳税钱也未做任何要求。
然而对于这样一位伯爵的到来,对于亚威农的人民来说却是可谓灭顶之灾。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位新生伯爵便推翻了主导这个城市好几十年的旧势力,据说当晚整个亚威农富人区火光鲜血四溅,惨叫接连不断,就连城外郊区樵夫猎户家的狗都老老实实地蜷缩门口的地毯上。
这种压倒性的力量甚至让人无法升起一丝的抵抗欲。
他的大屠杀事迹在亚威农广为流传,而他却从不避讳,因为这样人们才会知道他那恐怖的实力。
自大屠杀以后新生伯爵并没有消停,继续着他那恶魔一般的行为扼杀着这里的人民。
自定的税项繁杂,并且高得离谱,腐败的官方机构以及整日在酒馆烂醉的军官、士兵让这座地理位置本就差劲的城市更是雪上加霜。
整个城市在伯爵的命令下被强行分割成上城区和下城区,更是花费大量黄金去改建城市来实现两个城区之间的高度落差以防止下城区的平民闯入贵族的上城区。
处于中心的上城区被人们称作奢靡之城,道路宽敞干净、装饰以森林般的植物,排排宅邸优美华丽,宛如精灵国度的王都。
而环绕上城区的下城区则被当地的人们痛苦地称呼为悲惨之城。
这里的人每一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病毒、邪教、强盗、饥寒、严刑…可以说没有一样是落下,随时都有东西在威胁生命。
“那里是上帝无法庇佑的角落。”教徒们如此解释。
“冒险者之王从充满苦难的亚威农走了出来!伟大的勇者历尽磨难闯过了亚威农之地!”吟游诗人如此歌颂。
“如果你想当一名英雄,那就去亚威农。”骑士们这样说道:“因为那里时时刻刻都发生着不幸。”
不过从来没有哪个骑士会真的傻乎乎地冒着生命危险花费好几个星期的时间穿过干烙之地和极寒之林去往亚威农。
去了伯爵也不会欢迎的。
……
总之,刁民出自亚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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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威农,破烂不堪的下城区街道狭窄而拥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垃圾和污水随处可见。破旧的建筑拥挤在一起。墙壁上满是涂鸦和斑驳的污渍。
就好像世纪战争从未结束,死气沉沉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冷漠与疲惫。
一个小男孩奔跑着,急匆匆地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孩跑过一个街道口,他的面前突然走出一位抱着襁褓的妇女,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横冲直撞的小男孩,直到两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应声倒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小孩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被撞上的头,而妇女倒地的同时,怀里的襁褓一同被丢飞出去。
眼看着悲剧发生,襁褓重重砸落在碎石板地面上。
周围路过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别悲惨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打算出手帮助,都干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万幸襁褓之中洒落出来的不是婴儿的脑袋,而且一颗颗散落的石块。
“真是的,走路不长眼睛…”小孩吃疼摸着脑袋站了起来,不满地摇了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妇女,骂骂咧咧道:“吃不起饭还壮得和石头似的…”
就连身为罪魁祸首的小男孩也丝毫没有关心,似乎就算襁褓之中是活生生的婴儿也无所谓一样。
妇女痛苦地趴在地上,死死地想要爬起来将石块塞回襁褓中,似乎那些石块就是她的孩子。
“luo…”小孩看着苦苦挣扎的妇女做了个鬼脸,转过身继续向前跑去。
留下依然倒在地上的妇女一人。
没有人知道那名抱着石头整日在这附近飘荡的妇女是谁,为什么会抱着这块石头,有可能是企图博得同情,也可能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导致精神不正常?
谁知道呢?谁关心呢?
………
小毛孩继续在杂乱的街道上奔跑着,越过街道两旁死气沉沉的平民,小孩儿在一个路口转向被废弃烂车摊挡住的幽黑小巷,和小巷深处劫匪一样的阴暗家伙说了几句话后边拉开了地上的井盖跳了下去。
看起来两人早就认识。
吱吱吱!!
小孩儿一跳下井盖,便看见密密麻麻的老鼠四处逃窜,向阴暗的角落里奔去。
“老鼠又多起来了,这个周末应该又可以吃到老鼠肉串了。”男孩欣喜地看着逃窜的老鼠群,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厌恶。“不知道文森大哥的陷阱抓了多少…”
下水道的路很窄,而且紧挨着的就是散发出不详气味的臭水沟,整条沟的水呈现出一种绿色,而且看起来黏糊糊的,沟边的砖块上堆满了这些脏水的纳垢。
没有理会逃跑的老鼠。小孩继续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大概继续前进了百米,连续转了好几个弯、下水道那难以描述的味道淡了不少、脚边那堆积的、说不清成分的团状物体再也不碍脚后,他来到一片相对宽广、由火把照亮的地下广场。
广场里零零散散坐着十来个人,都是穿着破烂的小毛孩,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可能只有六七岁。
中间是几张桌子配着风格不一的椅子,旁边堆积着不少木头箱子,是从商人们手上抢来的各种物资。最边上摆放着几处睡觉的地方。
这里本来是城市下水道的中心处理站,不过由于下水道的堵塞被废弃了。
“老大老大!!”一直奔跑的小孩总于在此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呼呼……有大新闻!!!”
本就冷冷清清的下水道广场这下更是连老鼠的爪子摩擦下水道墙壁的声音都能听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刚刚跑回来的小毛孩。
“嗯?怎么了里米斯?”小毛孩面前的人开口了:“不急,慢慢说。”
他样貌看起来很小,似乎才十多岁,虽然穿着贫民的服装,可袖口领口之类的地方很明显都做过处理,让整件衣服都看起来更加利落。
从周围人的目光和反应来看,很显然这位十来岁的小孩便是他们的老大。
“明天!明天下午…会有一个车队路过这里!!而且…车队看起来非常豪华!!”
“嗯…”十岁的小老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听亚当哥说似乎是内地来的!!而且有货!!”
“内地来的?”老大皱眉,“是罗比亚他们的商队?不对…他们上个月刚刚离开,不可能这么快…”
“似乎是贵族?”里米斯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因为护卫太多…而且好像还有魔法师,所以我不敢…”
“贵族吗?怪不得亚当哥他们没有动手…”小老大喃喃道。
“所以这批货我们…”里米斯试探性地看着老大问着…
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在等着老大的回答。
“既然来自帝国,而且亚当哥他们没有下手,那我们没有理由不下手。”老大一边摸着鼻子一边说着,“但是帝国的贵族来这亚威农……”
老大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还在思考…
半响,老大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着里米斯说道:“嗯,我知道了。”老大拿出一个颜色不怎么鲜艳的果子递给里米斯,并说道:“辛苦了里米斯,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里米斯点点头手下了老大的果子,去到了一旁。
想要在这种地方搞到水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来说下城区的人们很少能接触到这种只有在上城区才能搞到的食物,不过这帮小流氓有自己的路子搞到这些东西。
“明天下午吗?看来要抓紧准备一下了。”老大一边说着,一边叫来了另外的人准备商议。
要是这次的货能搞到手,这个冬天说不定他们都不用怕饥饿了。
“…”
下水道广场的十多个小孩尽管穿着破烂,但似乎是这死城一般的外城区中最有生气的小部分人了。
“一群小屁孩……”
堆放货物的角落中,一个黑影百般无聊地看着不远处严肃商议的小老大。
虽然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不妨碍她吐槽。
从一开始里米斯跑进来,她就一直在这个火把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就好像她与阴影融合了一样。
在这里她利用各种废弃的木箱和木板搭建了一个勉强能够容纳她一人的小棚,里面放着碎布和干草,还有一块有些磕头的石头当枕头,说实话对于她来说除了那个石枕头,其他的一切都还挺舒服的。
在这个充满混乱与死亡的世界里这是唯一能够给予她少许温暖的地方。
其实,这是她死去的一千多次以来混的最好的一次。
下城区混乱不堪,而且语言不通,但至少是个人类文明。
虽然上城区更加完美,但过于完美而导致她根本没有资格踏入,如果冒然偷偷溜进去被抓住,那生死就只能看那帮贵族的心情了。而她又恰好生得不赖,所以往往会被铐在地牢里来满足贵族老爷的变态欲望。
城市内不安全,那要说这城市之外……至少方圆百里的其他地方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西方是吃人类的魔族,北方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穿越的雪山山脉,东南方向除了荒漠就是荒漠,而且那里似乎是某次战争的遗迹,残留着数不清的危险…
她在城外漆黑阴暗的森林中度过了无数次无助恐惧的夜晚。
在那片森林中土匪、魔兽、陷阱横行,并且几乎没有自己能够搞到的食物…
采集食物?方圆好几十里无论有毒还是没毒的各种浆果都被饥饿的难民采得干干净净。
狩猎食物?她这瘦弱的小身板曾经不止一次被当做被狩猎的对象。
况且被各种凶猛的动物或者魔兽撕咬的感觉并不好受。更别提那种喜欢将半死不活的猎物拖回去给小兽折磨以磨练小兽血性的母兽。
不过要说在城市以外,最让她恐惧的还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
曾经有一次,有那么一次她被土匪们抓回了匪窝然后……
由于每一次重生她的皮肤都会回到新生儿般的稚嫩,身体也会变为近乎完美的比例,由于饥饿而变得贫瘠的身体会重新变得饱满圆润,再加上那足以激起绝大部分男性好感或者说欲望的脸蛋…
更要命的是除了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图谋不轨的敌人外,她并没有其他任何自保的能力,所以可想而知,她的肉体在土匪和人贩子手里是相当值钱的…
那一次,她遭到了她永远都不应该承受、永远都不应该经历的折磨。
漆黑的鸟儿历声鸟啼,手腕上留下被铐的红痕,脖子上留下鲜红的抓痕。
好几天…被残忍对待至死后,她坐在复活的祭坛上崩溃地哭了很久很久…
土匪们的嘴脸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残酷、无情、令人窒息…
当她抓起着石头疯狂地砸向自己的脑袋,直到头破血流。气息微弱到最终消逝,又一次在祭坛上睁开眼睛时她也只能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将头埋着无声的哭泣。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面对残酷的现实,她无路可逃…
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死不了。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
她痛恨上帝、痛恨神明、痛恨这个世界。
那个灯火通明的文明21世纪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会接纳异乡人的混沌纪元。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回家的方法,她无法接受自己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异乡直至永远。
家…
她万念俱灰地笑笑。
但那是她来的地方,也是她要去的地方。
……
然后,她再一次走出了遗迹。
微风吹过她鲜血淋漓的脸颊,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行走在森林中,高耸入云的原始般的树木下她渺小的像一只蚂蚁。
自那次以后,每一次离开遗迹,她都会用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再用遗迹里面的尖锐物品划伤自己的脸和躯体,伤口让她原本的可爱脸蛋变得狰狞可怕。
伤口的深度,则代表她对这个世界的恨意。
每划一次,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次的痛苦回忆,每划一次,她的心中便多了一份安全感,每划一次,鲜血便顺着她的手指留下。
她的眼神不再澄澈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阴冷。
她不会屈服,她永远不会向外乡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