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清醒的时候迎接莉多尔的都是最为惨白的现实。
梦醒了，就该去为生存而在泥泞里不堪地挣扎。
偷窃、行盗、这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少一天可以活，但这对莉多尔来说毫无意义。
两个月以来莉多尔想过无数次自尽，但她做不到。她甚至没有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利，无论是继续活还是彻底死。
与其回到那个阴森的祭坛痛苦孤独地死去一次又一次，还不如在下城区苟延残喘一会儿。
……
今天得去找昨天掉落在那条小巷的匕首才行，虽然昨天才发生了城市中偷抢马车的事情，而且好像还伤了几名警卫，但当地官方依旧不会当回事的，最多只是几个受伤的警卫在大街上找倒霉蛋发泄。
毕竟这里是亚威农的下城区，不受神明眷顾也不受帝国救济的危险之地。
将脏兮兮的破头布裹好在自己头上，莉多尔缓慢地爬出了自己的安全小窝。
马吕斯和威利两人都不在地下广场，应该是在忙。每次偷完东西回来他们都会这么忙一阵子，大概是在处理赃物吧？
不过这么混乱的世界有必要那么小心吗？莉多尔对此感到疑惑。但总之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地下广场门口的同伴看见了低头准备离开的莉多尔淡淡问到，“你要出去？”
莉多尔没有多余的话，只见破布遮挡的头轻轻点点，一缕发丝顺着莉多尔的点头动作从破布包裹的阴影中掉了出来。
两个月前健康柔顺的黑色头发现在已经变得枯黄打结。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
………
同伴对此也只是撇一下嘴巴，他们早就习惯莉多尔的冷淡…或者说孤癖，所以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离开地下广场，经过复杂交错的废弃下水道，莉多尔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下城区的空气依旧浑浊，布满着灰尘与杂物。下水道那挥之不去的恶臭空气相比也紧紧是好上一些。
大街上冷冷清清，除了漫天的灰尘与垃圾之外最多的大概就是老鼠蟑螂之类的生物。
地下广场所在的这个街区看不见一点城市的生活气息，零零散散的路人晃悠晃悠走过好像完全没有前进的目标，只是昏昏沉沉的过活。
从庞大的地下水系统和较为密集的建筑密度来看这里曾经也繁荣过，或许是在伯爵清洗之前？也可能是在战争开始之前，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藤蔓腐蚀的墙体已经让过去的痕迹逐渐垮塌。
莉多尔并不在意亚威农的历史，也不关心这里人们的苦难，毕竟这和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她毫无关系。
莉多尔沿着墙壁走着，身上的破烂衣服使她完美地融入这魔幻的世界，就好似她真的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
凭借着记忆莉多尔很快回到了昨天他们袭击车队的地方，由于是下城区的中心区域，所以来往的行人多了不少，路边偶尔也能看见几家开着的商铺和正吆喝的摊贩。
昨天发生的袭击车队事件似乎对下城区人们的生活并未照成什么影响，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莉多尔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用余光观察着四周。
来往行人走过、车队雇佣的脚夫费力地搬着大大小小的货物，唯一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路口多了几个流氓一般的城市警卫，虽然穿着城市警卫的轻装制服，但那吊儿郎当的姿势和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地痞流氓拦在半路收保护费，周围的路人也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站在昨天马吕斯他们抢夺车队的位置，不用多猜也知道他们是在那里调查昨天的事件。不过他们那副德行除了做做样子还有什么意义？毫无作用。
和周围其他人一样，莉多尔低着头避开和几名警卫的对视快步走了路口。
走过警卫的时候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文字书籍之类的东西，但除了零星的几个词语莉多尔也听不懂。
走过路口来到昨天的小巷，不出意外的是那把生锈的匕首早已经被人捡走了，莉多尔上下翻找完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就在莉多尔放弃那把难得的武器打算去顺路偷点面包的时候身后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同时伴随着清脆且略带得意的声音传入莉多尔耳中，“抓到你了。”
心中猛地一惊，莉多尔慌张地回过头去，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穿着灰黑斗篷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挡住的陌生女孩，显然这人绝非是自己的同伴。
瞬间莉多尔反应过来，也不思考抓住自己的人是谁，直接头一转手一甩就欲往另外的方向逃去。
奈何抓她的人仿佛早就知道她会逃跑一样将莉多尔的胳膊抓的死死的，没有给莉多尔丝毫挣脱逃跑的机会。
“就知道你要跑。”这女孩的言语中透露出俏皮，似乎对于遇见莉多尔有些高兴。
莉多尔立刻从两次的声音和斗篷里流露出来的几丝金色长发猜到了抓住自己的人是谁。
随着对方拉下斗篷的帽子莉多尔的猜测也得到证实，就是昨天的那名贵族女孩艾薇娜。
回想起自己昨天对贵族少女的攻击和冒犯，莉多尔只觉得幻疼，自己仿佛看见了被关在刑房里折磨的样子。
曾经痛苦的记忆开始浮现，一切经历过的酷刑都要重新上演。
“我、不知道，你。”莉多尔意识到自己无法轻易逃掉，只能用起不熟练的大陆语开始找蹩脚的借口，“让我走。”
“原来你会说大陆语？”艾薇娜显然没有相信莉多尔那蹩脚的谎言，反而有些惊讶道。
似乎艾薇娜非常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尽管莉多尔自始至终都带着兜帽没有漏出自己的容貌。
“你找到了，错误的人。”莉多尔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祭坛，又或者是单纯的害怕无止境的痛苦，“我是，无用的。”
艾薇娜并没有在意莉多尔那一口奇怪的大陆语，而是在莉多尔面前蹲了下来，想要看着莉多尔的眼睛。
艾薇娜再一次看见了莉多尔的脸庞，满脸的刀痕层层叠叠狰狞不堪，伤疤凸起的皮肤上笼罩着一层毛骨悚然的恐怖，有人故意破坏了她的脸。
虽然昨天就已经看见了莉多尔的脸庞，但艾薇娜依旧因眼前的一幕差点惊呼出声。
艾薇娜从未见过如此恶劣的伤势，那绝对是人为故意制造的伤痕，艾薇娜敢肯定。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如此狠毒对着一个小女孩下如此狠手？眼前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莉多尔满布全脸的伤痕而陷入短暂错愕的艾薇娜很快回过神来，才发现莉多尔正看着自己的眼睛并没有闪躲。
“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可以帮你。”
莉多尔七七八八能够听明白艾薇娜说的意思，不过她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些贵族的话，但是眼下还是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吧。莉多尔如此想着同时放松了手臂的力气。
见莉多尔如此轻易就冷静了下来，艾薇娜喘出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好在没有像昨天那样突然摸出匕首向自己刺来。
“我叫艾薇娜。”
艾薇娜有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莉多尔并没有回应艾薇娜，只是转头看了看艾薇娜抓住自己的手臂。
艾薇娜松开抓住莉多尔的手臂，“抱歉，因为刚才不想让你跑掉，所以抓住了你的手。”
……
莉多尔的心思并不在和艾薇娜的对话上，她只是想要快点逃离这里。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会在事件后的第二天就返回现场。
原本以为这个贵族会像以前一样将调查的事情交给根本不会作为的城市警卫来处理，可谁能想到眼前的贵族居然会亲自来下城区？
现在表现得不会害自己，反手就会把自己关进大牢里。对于艾薇娜这样的伪善的土著贵族莉多尔以前也遇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她第一次来亚威农误打误撞进入下城区的时候就遇见过一位，显然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黑暗的地牢内钢鞭抽打皮肉的痛苦仿佛历历在目。
她并不觉得眼前的艾薇娜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土著有什么不同，都是野蛮文明下长大的蛮子罢了。
如何逃跑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
艾薇娜看出莉多尔并不想和自己交对话，但是她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于是继续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莉多尔并不想回答艾薇娜的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本身她也无法回答。
“你……算了，你先跟我来。”
艾薇娜意识到在这里和这个小家伙问问题是问不出什么信息的，于是决定干脆先将她带到自己临时住的旅馆。
莉多尔听明白了艾薇娜的“跟我来”三个字，但她对此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艾薇娜站起身子重新戴好斗篷然后向小巷外走去，回头看了看莉多尔示意更跟上自己。
莉多尔见此老老实实地跟在其后方。
不知道是狂妄的自信还是愚昧的单纯，艾薇娜走在前面将后背留给了莉多尔。
有机会…
就在艾薇娜走出小巷的一瞬间身后的莉多尔突然一个箭步从艾薇娜的身侧窜了出去。
莉多尔知道自己的优势只有体型，只要钻进小巷外不远处的人群自己就有逃脱的机会，所以她早早便在脑子里拟定了逃跑路线。
然而莉多尔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她的衣领就被艾薇娜一把抓住。
不过衣领被抓住而已，脱了这破布便是。
“你…”艾薇娜刚刚想要开口，便看见衣领被抓住的莉多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扭身将被拉扯住的外衣脱下。
没有了束缚的莉多尔头也不回地向不远处的人堆中跑去，想要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在人堆中摆脱艾薇娜。
………
艾薇娜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立即去追。
对于艾薇娜而言莉多尔就像是有着特殊的花色的流浪小野猫，无法沟通、见人就跑、有一定攻击性却又构不成威胁。
看着人群中那抹亮眼的绿色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艾薇娜将手里拽着的衣物放回了那个小巷的角落。
或许过几天那个小家伙来的时候能够重新发现它。
看着被自己放在小巷角落里烂掉一半的木箱上的衣物，艾薇娜心中想着。
可是……
自己这一次如果按部就班的完成学院任务，回到帝都，从教会手里成功保全自己的家人，然后继续在学院进修。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无端想起这名亚威农的女孩，但她却完全没有与自己的世界有任何交集。
这明明是最理智的做法，可是为什么艾薇娜总觉得自己心中莫名空旷，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似的。
………
在这个即使带着面罩也难以抵挡灰尘的小巷角落，艾薇娜看了看那件不属于自己的衣物，最终选择了带走它。
不能就这样结束，绿色的光晕，一定有她独一无二的原因。
“龙灵。”艾薇娜对着身后的阴影轻声呼道。
艾薇娜话音刚落，一袭影子从空中跃下，仿佛是从小屋顶部跳下的。
影子上前两步来到艾薇娜的身后，摘下帽子露出冷俊的面庞，“需要我去把她抓回来吗？”
“不，由于城主和任务的原因我脱不开身，但是直觉告诉我刚才那个小家伙应该有些不同，能拜托你去帮我观察一下吗？”艾薇娜转过身，看着龙灵认真道：“必要时保护一下她的安全。”
“明白，还有其他吩咐吗？”
“暂时没有了，如果上城区那边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会让齐可联系你的。”
艾薇娜说完后龙灵点点表示明白，随后便一跃而上跳上屋顶消失在小巷内。
随着龙灵的离开，艾薇娜也重新戴好斗篷遁入人群离开了这条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