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是会互相厮杀的。
夜魔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它也是从一次次厮杀中存活下来,才走到了这里。
但它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过。
连战斗的勇气也没有。
身为诡异,夜魔了解自己,还有自己的同类。
它们是疯狂与苦痛的代名词,即使遇到不可战胜的敌人,它们也会试着在死前撕扯下对方的一块肉下来。
就如同不久前的自己。
夜魔知道,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邪门触手怪,它是打不过的。
它大概是要死的,然后成为对方的养分。
但它并不惧怕。
它只想在死前撕扯对方的血肉,如果不能,那就杀死它所保护的人类。
但现在......
看着面前那双空洞的眼睛,它的身体竟然在颤抖。
它下意识向后后退了两步。
它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它想要反抗,却生不出一点勇气。
它不被准许反抗。
“呜吼......”
从喉咙中挤出些微弱的呜咽声,夜魔突然做出了一个动作。
它跪了下来。
它甘愿臣服,它宁愿求饶......它害怕了。
并非想要活下去,只是单纯恐惧。
而另一边,本来看到顾远之的举动,怒斥之声已经涌入喉腔,准备向前尝试解救简末的余予则感到迷茫。
发生了什么?
她没看清安沢是怎么出现的。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没有看清。
她的记忆,消失了。
她只知道,安沢在某一个时刻出现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同回看曾经班级的毕业相册,突然发现多出一人,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是谁——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仿佛认知被扭曲了一般,却还留下了一点痕迹。
但是,这不重要。
因为,余予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些了。
不知何时,耳边的低语变得无比真实,仿佛真的有人在她耳畔翕动唇瓣一般。
低语的内容也逐渐被理解。
听不懂,但是可以理解。
那是真理。
多么美好,令人沉沦的真理。
余予好像失了魂一般,手中的狙击枪跌落在地面。
她站在原地,盯着安沢,露出些许狂热的神情。
她抬脚,眼神涣散地向着安沢走去。
不止余予,在场的人类都是这般。
幸好,有东西救了他们。
“我在干什么?”
有巨力按住余予的脑袋,将她强硬地按在地上。
视角内的画面瞬间变成坚硬的路面,余予愣神了许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直视了安沢。
或者说,安沢这一次没有压抑自己。
连察觉都做不到吗?
明白自己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的余予额角冒出冷汗。
她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身旁的粉白触手,却发现对方竟然也畏畏缩缩地缩成一团。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连你也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为什么之前那个叫安沢的诡异没有展现自己的不可直视性,但这一次却......
大概,她在生气吧。
余予这样想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安沢冷漠地盯着面前的夜魔。
奇怪的情绪溢满身体,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仿佛在撕扯着她的理智一般。
自己与其他诡异不一样,安沢从来都知道这一点。
她很理智。
她并不显得疯狂,她懂得思考,她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
从前,安沢觉得理智应该是自己不可磨灭的特质之一。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理性在蒸发,安沢感觉自己仿佛要变得和自己的同类一样了。
她变得疯狂,有一种想要毁灭些什么的冲动。
而这一切,只因为身前的人类,不,因为简末差点死去。
不知不觉,安沢的动作从将双手搭在简末的双肩上转变为紧贴地拥抱。
理智在崩塌。
若是简末在这里死去的话。
安沢残存的理智运转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而后,是破坏一切的冲动。
若是简末死去的话。
那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安沢将怀中的简末放开,然后她蠕动着身下的触手,来到了夜魔的身前。
她伸出了双手。
自从诞生以来,她还没有使用过双手去战斗。
这并非她身体的娇弱,相反,她的身体作为武器来说,比身下的触手更加可怕。
但她嫌脏,她不喜欢血液溅在身上,所以哪怕是曾经为数不多危险的时候,她也只使用触手战斗。
可这一次。
安沢的双手接触到了夜魔的身体。
她感受到血液在颤抖。
明明对方不是什么强大的敌人。
但安沢还是伸出了双手。
她撕开了夜魔的胸膛。
她有点不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残忍地杀害了这只夜魔。
她终于变得有点像自己的种族——诡异了。
片刻。
安沢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只知道,理智回归的时候,面前只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了。
她喘着粗气。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暗色的血液变成了装饰品,将她的双手染上一层妖异血腥的美感。
有点恶心,但是不后悔。
突然间,安沢陷入了一种兴奋后的迷茫。
她突然有点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呢?
明明没有东西能打过她,甚至连重伤她这样的事都没有东西能做到。
但她还是感到害怕。
这是一片挥之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她的周身。
直到一双手在身后环住她。
一双无比温暖的手。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仿佛有什么填补了空洞的内心一般。
安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不害怕了。
但不害怕总归是比害怕好的。
所以安沢觉得,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