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第纳尔有什么区别？”
“这枚是‘不死者’伯纳德一世时期铸造的第纳尔，那枚是当朝国王阿方索三世执政时铸造的第纳尔。您看，背面花纹的上半部分有明显差异。”
这一天，夏洛特正在城堡附近的亚迪那城内，向商人家的女儿请教货币知识。
虽然玛丽也是商人家的女儿，但她作为一等女仆业务繁忙，夏洛特不会拿这种事来耗费她的精力。
“这两枚第纳尔有什么区别吗？在购买力上面。”夏洛特追问道。
“这枚‘不死者’的含银量更高，因此能买更多东西，夫人。”
商人的女儿解释道：“有人说‘不死者’的含银量比‘三世’高两成，也有人说一成。总之在今年，因为是丰年嘛，‘不死者’能买到2公斤又半的小麦，‘三世’能买2公斤出头。如果是杂粮，重量可以翻倍。”
“原来是这样。”
“另外，如果货币有污损或缺口，价值也会降低。长期存储的银币通常会出现这种问题，需要专门的工匠维护才行。”
在这里介绍或许有些晚了，不过还是需要明确一下莱昂王国的货币体系。
并不是1金币=10银币=1000铜币，而是1金币=20大银币=240小银币，其名称分别是加洛林、阿方索、第纳尔。
因为莱昂王国缺乏铜矿，因此没有专门铸造铜币，用的都是宝石海东岸流传来的铜钱‘康斯坦丁’，因为外国货币数量过少，平民阶级几乎没人使用。
日常使用最“广泛”的还是第纳尔，民间称其为银币。至于官方铸造的大银币‘阿方索’，1阿方索=12第纳尔，因为其重量与大小不便于随身携带，通常被称为‘银饼’。
金币“加洛林”的价值就更为夸张，不仅是比“阿方索”更沉重的手感，还在于其价值——1枚金币就能买两三头宝贵的耕牛或一匹成年战马，就连男爵的宝库里都只有几枚备用。
嗯...为什么第纳尔的使用“广泛”要打引号呢？
因为这一枚前世五角硬币大小的银币，价值还是太高了。
1枚银币能买到的2.5公斤小麦，如果节省点来吃，足够一个城市里的四口之家从礼拜一吃到礼拜五。
这样一来，买一捆干柴、一汤匙盐甚至一个苹果，自然不可能用银币付款。
所以在工商业为主的城市中，缺乏合适货币而以物易物的现象非常普遍，各类货物的价值在每次交易中都有变动，商人的个人能力变得非常重要，同时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商业的发展。
“感谢你的讲解。我对商业并不了解，你的说明帮大忙了。”
“不，还是您更加辛苦...”
“如果有兴趣到卡塞雷斯堡任职，就带着这张手帕到城堡去找女仆长艾玛。我很看好你哦，或许有担当一等女仆的潜力。”
“非、非常感谢！”
商人的女儿握着手帕视若珍宝，向着起身离开的伯爵夫人鞠躬致敬。
经过丈夫罗佩的提醒以后，夏洛特给别人“画大饼”的能力日渐增长，也拥有了更多的可用之才。
“夫人，请您确认接下来的行程。”
“是去乌奇村对吧？没问题，我们去看看农官制度的运行情况。”
“遵命，夫人。那么请允许我为您更衣。”
一等女仆梅尔特半跪在马车车厢里，为夏洛特脱去她彰显优雅美观的奶油色布面高跟鞋，再为她换上适合在乡间行走的卡其色小腿靴。
然后她取出小衣柜里的白色披肩，简单打理过后为夏洛特披上，使她无袖挂脖连衣裙未能遮住的白嫩双肩免于遭受日晒之苦。
这位年轻高挑而干练的一等女仆，是夏洛特在那次蛋糕沙龙以后即刻提拔的，一位家族骑士的次女。
明面上的理由是她勤俭持家、名声在外云云——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因为梅尔特的母亲一直支持伯爵夫人才得到了这次机会。
这次任命，以及之后的几次银币赏赐，对于站在夏洛特这边的女眷们有重大意义。
城堡内只有十余人的一等女仆职位，每个月都有10到15第纳尔的工资，足以支撑一家四五口人的脱产生活。
一等女仆本人包吃包住自不用说，那些不至于被惩戒的小恩小惠也是一笔灰色收入。
夏洛特展现出了能支配这等职位归属的权力，再对于城堡内部曾经的反抗情绪只是略加惩戒，一时间倒向她这边的女眷人数大幅增加。
“呼——呼——”
另一边，女仆卡伦正在努力挥舞着蒲扇，以人力维持夏洛特这个座位上的凉爽。
这丫头几个月以来吃好喝好，又每天练习武艺，力气与耐力都大幅增加，已经跟夏洛特初次见到的，那个面色发黄、肋骨凸显，胸口裹了破布也很难看出是女性的黑皮野丫头，出落得大不一样。
不过，体能上的差距得以恢复，身材与仪态的调整还是需要时间。
就算跟刚刚就职一等女仆的梅尔特相比，卡伦的身材也完全撑不起这套注重美观的女仆装。
用于托住下半球的乳袋全无用武之地，被卡伦小心翼翼地向上翻出，使得原本炫耀饱满上半球的女装领口快要遮到脖颈。
好在夏洛特带来的陪嫁女仆就这么三个，卡伦又是一等女仆里仅有的黑皮女孩，不会被别人错认为二等女仆拉去干活。
“......”
夏洛特一脸无聊地托腮望向窗外，那随着地形缓缓起伏的农田，脑海里走着神打发时间。
乌奇村距离城市并不算远。
双驾马车稳稳地停在村内最像是房屋的建筑前，女仆梅尔特与卡伦先后跳下马车，在护卫骑士身侧与村长交涉。
“说起来，这家伙是半兽人啊...”夏洛特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这个说法并不确切。
护卫骑士喀斯，有着四分之一的兽人血统，体现在他健壮的臂膀与猪一样的鼻子上面。
他身后两个东张西望的牵马少年，分别是喀斯的大儿子与外甥，也是他的骑士侍从。
只要献上勇武与忠诚，就算是半兽人也能授封骑士......罗佩的统治思路很符合卡塞雷斯这个边境领的现状。
夏洛特被禁止往边境乱跑，所以没有亲眼见识到。但她听闻越是靠近边境，兽人、半兽人与人类杂居的村庄就越多，甚至有几个封地骑士都是半兽人。
跟当兵吃饷、效忠贵族血裔的家族骑士不同，封地骑士已经两只脚踩进贵族体系内，作为最下级的统治者，治理他名下的一个小小村庄。
莱昂王国的风气大致就是这样，越与异族国家接壤就越开放，不然会无人可用、无兵可守；越是位于腹心的领地就越保守，听说北地某些伯爵领内，半兽人走在大路上就足够他被捉起来绞死了。
“夫人，已经与村长交涉完毕。他会带我们视察牛栏，但不推荐您站的太近。牲畜在这个季节散发的气味...与贵族仕女并不相称。”
“嗯，村长的意见很合理，就这么做吧。”
夏洛特把右手放到女仆梅尔特的手心里，在她的牵引下走出车厢，转着视线环顾一圈：“其他的官员呢？让他们也来见我，我有事要问。”
“是，夫人。我去传话。”女仆梅尔特低着头离开了。
严格来说，“村长”并不是城堡直属的村庄里面，设置的一个官员职位。
这东西就跟长老、族长一样，是村民根据习俗、传统、靠山选出来的，面对贵族体系的话事人。
像是这样没有封给骑士、伯爵直接统治的村庄内，按照王国法典会设置三个职位：书记官、税务官、执法官。
这三个职位分别对应了行政、经济、法律职能，在制度上支撑村庄健康发展而非野蛮生长，从而为领主提供更多税收。
而在卡塞雷斯伯爵领，每个村庄还有一个额外职位：农务官。
这是前任伯爵夫人，罗莎莉.曼努埃尔.德.莱昂设置的职位，是她长期推行的农业改革之关键一环。
如果说现任伯爵夫人，夏洛特的代名词是“女巫”，那么前任夫人罗莎莉的代名词就是“村长”。
“尊贵的夫人，前面就是牛栏了。”
体型圆滚滚的村长搓着手说道：“今年有9头耕牛可用，另外还有4头小牛犊...”
“是吗。档案上记录，5年前还有近30头耕牛可用，到今年是不增反减啊。”夏洛特提出质疑。
村长嘿嘿一笑：“耕牛这东西可是宝贝啊，养起来困难就不说了，下崽比人下得还慢，这几年又总是得病，数量少了也正常啦。”
“病死的耕牛，按照档案要求，需要收集牛皮、牛筋、牛骨、牛角等可用部位，上交至城堡工坊备用。您有按要求做吗？”女仆梅尔特得到了授意，于是发问道。
“这、这个...嘿嘿，大家都觉得病死的牛不吉利，连皮带骨一起丢进后山里面啦...”村长眼睛一转，拍打着圆滚滚的肚皮，想出个只能糊弄天真大小姐的理由来。
说谎。
夏洛特与女仆梅尔特对视一眼，两人的想法一致。
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果然是被村长等人私自倒卖了吧，那几头耕牛。
农务官制度，是罗莎莉.曼努埃尔最著名的遗产。卡塞雷斯依靠着农务官制度，消化了当年从西大陆涌入的大量难民，同时将每顷粮食产量几乎提高一倍，使得伯爵领经济迅速回暖。
但是，制度需要人来维护。
丈夫罗佩对于亡妻的怀念，使得这项制度没有人亡政息。可是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系统运作逐渐走向崩溃也是必然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