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与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恩里克.怀特年轻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深奥的问题。
他那时候是一名高大强壮的圣殿骑士,高呼着主的圣名征战四方,尽情享受着美食、美酒与美女,身体内仿佛涌现出用不完的精力。
但那不过是虚幻的妄想。
就算再怎么保养身体,衰老的诅咒还是追上了这个虔诚的战士。
皮肤松弛,肌肉无力,脊梁弯曲,裹了再多的华丽衣物,秋冬时节仍是从骨髓里感到寒冷。
当时正在西法兰克某座大教堂内任职的恩里克.怀特,终于认识到了,他在年轻时只要挥剑与祈祷就能逃避的死亡,现在正踏着无可阻挡的步伐追逐自己。
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逃避衰老与死亡?
恩里克比年轻时更加认真用力地挥剑,更加拼命地祈祷,却半点都无法阻止精力与气力从自己体内流失。
他绝望了。
不仅是对自己绝望,也是对一直信仰的造物主绝望了。
万能的造物主啊,为什么连祂虔诚仆人的衰老都阻止不了呢?
就在这时。
深陷绝望、自觉被造物主抛弃的恩里克,得到了来自不知名之处的天启。
【去莱昂王国,那个人类文明最南端的国度吧。】
【你所渴望的,对抗衰老与死亡的希望,就在那个国家的最西侧。】
正是为了抓住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恩里克才远道而来,拜访了莱昂王都托莱多市区内的大教堂,被任命为卡塞雷斯的恩里克主教。
然后,在这个荒芜的边陲之地等待五年,终于,在恩里克主教因衰老而死亡前,天启再度到来。
【刻下这道天启的法阵,面对最为盛大的魔法之风,呼唤吾等留存于凡间的名讳。】
【当魔法之风夺去九千九百九十九条生命时,永生不死的大门就会为你敞开。】
这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西境监视无尽海的施法者不止恩里克主教一人,更何况魔法之风不是什么大规模杀伤魔法,致死率并不高。
想要确保杀死一万人,至少需要令其席卷三十万人——莱昂西境所有伯爵领加起来才能有这么多人。
只要有一名女巫或者牧师提前发出警报,就会把恩里克主教的永生之路截断。
所以,恩里克绞尽脑汁,用尽手段。
他设计让北边相邻领地欣尔梅的伯爵,质疑自己的继承人是妻子与手下的男巫所生(顺带一提这事是真的),愤怒之下将其赶出领地。
又亲自去劝说南部相邻领地巴达雷斯的教会牧师,让他相信了只有纵容魔法之风的灾难使异教徒流离失所,才能让圣教会的权威继续扩张,最后令其默许了隐瞒魔法之风的征兆。
他还诱使王都负责巡查的女巫提前到来,并且趁着其与年轻英俊的教士偷晴之时,连女巫带随从全部杀掉,尸体就埋在修道院后侧的菜园里。
快了。
就快了。
魔法之风即将到来。
唯一的变数...还是卡塞雷斯的女主人,伯爵罗佩迎娶的那位小女巫了吧。
恩里克本来想用处理王都女巫的手段,将其一并诱杀,但是对方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并未上当。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那位夏洛特.庞赛在近期前来巡视,就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态。
值得庆幸。
那位小小夫人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反而令她对西部边境退避三舍。
那么——
恩里克主教眯着眼睛,拖着愈发沉重僵硬的身体走上高台,观察着远方被食人魔大军包围的里格堡。
这座男爵城堡是西部边境军事控制的象征,因此造得非常坚固,只有喝蒙了的食人魔才会试图正面强攻。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
是因为恩里克主教向食人魔部落承诺,他会率领护教军从城堡侧后攻击,而不是像往常一样遥相呼应,食人魔大军才敢来犯的。
那么,恩里克会履行承诺吗?
“呵呵。”
这个头发掉光、胡须斑白的老人露出了微笑,检阅着他以备战为借口集中在修道院广场上的上千男女老幼。
只是找个机会,让食人魔也好、兽人也好、城堡守军也好、修道院民众也好,不管是谁都别躲在房屋里,直接暴露在天灾面前罢了。
“主教,请下命令吧!”
“我愿意打头阵,砍下那些食人恶鬼的脑袋!”
“我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拜托你们打头阵了...”
时间临近傍晚,修道院众人一边在空地上生火做饭,一边对主教的指挥有些抱怨。
恩里克充耳不闻,只是微笑。
直到暴雨落下,电闪雷鸣,猛烈的风势将锅碗瓢盆统统吹倒在地。
“该死!下大雨了!”
“不好,我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看不见的恶鬼来袭击我们了!主啊,请庇护吾等无力的凡人!”
广场上一片混乱。
比起直接丧命的死者,因为风势裹挟着超凡生物席卷而过,导致受伤的人员更多,结果是激发了更大的恐慌,人们四处逃散,引着失控的元素妖精四处飞舞,又加剧了魔法之风的破坏。
一名披挂牛皮甲胄的年轻护教军匆匆跑上高台,大声呼喊着:“主教大人!请您迅速前往地下室避难——”
他愣住了。
苍老的主教身上被撕裂出可怖的伤口,即使放在年轻人身上也是致命伤,他却丝毫没有流血。
“遵从您的意志,向您献上祭品,还有我的生命与忠诚!”
恩里克主教无视了身边被狂风卷走的护教军,向着无尽海的方向张开双臂大喊道:“在此呼唤您的名字,请求您赐予我永生不死之身!”
“烈焰的化身!”
“灵界的探索者!”
“太阳马车的新主人!”
“莉莉安娜.德.图涅瓦!”
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一只覆盖了恩里克整个身体的大手凭空出现,将他拽进魔法之风的浪潮中。
他苍老朽败的身体,瞬间就被揉碎了,提取出某些还有用的精华部分。
这一刻,享年七十一岁的主教恩里克宣告死亡。
而“恩里克”将会沐浴永生。
......
领地最西侧席卷而来的灾难,在这一刻还未曾被卡塞雷斯堡的人们知晓。
“老爷洗完澡了!”
“主动出击,一定要主动出击啊,大小姐!”
“期待您得胜归来,夫人。”
汇报过实时状况以后,这群一等女仆纷纷露出暧昧的表情,给夏洛特加油打气然后从主卧室退场了。
喜欢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吗...
夏洛特仔细想了想,发现如果双方位置互换,自己也会吃瓜吃到饱,所以也没有抱怨她们的立场。
“哈啊...”
“怎么了?突然叹气,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罗佩穿着睡袍走进来,打个哈欠以后才发现夏洛特在瞪他,于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难道说、是我?”
“这次出去太久了哦。我有些担心了。”
“哦哦,抱歉。我临时决定去了修道院一趟,你之前有提到异常事件了嘛,我就去现场询问一下。恩里克说没问题哦。”
“哈啊...普通人是看不出异常的哦。”夏洛特叹了口气,“在神秘世界里面,伯爵的视野不会比农民更宽阔。”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任由你冒险的。”
罗佩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我身边有两个百人队的骑兵,一万个兽人也挡不住我回家。”
“嘛,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如你懂呢。”
“以后会慢慢教给你的。莱娅远没有你聪明,我还是教会她了。”罗佩说笑着躺在大床上面。
长时间的行军状态确实让他有些疲惫,困意逐渐涌上心头。
而且按照之前的经验,夫妻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是睡眠时间。
但这次不同。
“我在你心里面,总是跟莱娅、跟你女儿并列吗?——喂,别睡啊!理我一下嘛!”夏洛特稍微用力地戳着他的肋下。
“额,我觉得你比莱娅更机敏哦?”
“不是说这个!我不是你的妻子吗?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罗佩苦笑着睁开眼睛,看到夏洛特正鼓着脸瞪视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嗯...你是我的妻子。”
“那、那好!我们该做夫妻应该做的事了!抱我!”夏洛特伸着双手闭上眼睛,“家里面也好女仆团也好,都在催我要小孩了!是时候了!就这样!”
然后,她就被罗佩拥抱了一下。
“抱歉,今天不行。我很累了,改天再说这件事吧。”罗佩亲了下她的额头作为安慰,然后翻过身去准备睡觉。
“啊啊——真的是!”
夏洛特恼羞成怒了。
她一脚把被褥踢到地上,在罗佩惊讶的注视下把他扳回平躺姿势,接着一口气跨坐在他肚子上,叉起腰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不是今晚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你也能感觉到的吧?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年轻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是这样啊。抱歉,我一直没注意到。或者说,是不想去注意到。”
感觉到两人肌肤相触,她的口水沾湿了自己睡袍的下摆,罗佩脸上露出微妙复杂的表情。
该说是为难、惊讶还是无奈?
最后这些感情统统塌陷,浓缩为真挚的歉意。
一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不小心...不,是故意无视了新婚妻子的感情,无视了她是自己的妻子这一现状。
只着眼于她的懂事成熟,却无视了她还在这样一个青春活力的年龄,还是一位会热切追求异性的美少女,事实上让她守了三个月的活寡。
“抱歉,夏洛特,我...”
“闭嘴。”
以为罗佩是坚持要拒绝自己,夏洛特皱着眉头,干脆俯下身去,用嘴唇堵上丈夫的嘴唇,不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