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牛栏的缺口今年应该是补不上了，耕牛、奶牛与牛犊都有欠缺......抱歉，是我能力不足。”
误以为是夏洛特在责怪自己，马丁很惭愧地低下头去。
“不。谢谢你，马丁。还有不在场的莱娅，同样也要谢谢她。”夏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她不顾脸颊上沾着的奶渣，就想着到外面去巩固自己的灵感。
女仆卡伦的知性远没有到达为大小姐容姿担心的程度，倒不如说她怎么看都觉得夏洛特是绝世美人，所以完全没有留心奶渣。
还是马丁追了上来，掏出手帕帮夏洛特擦拭嘴角与面颊，这才避免了伯爵夫人以小花猫的不雅面相在城堡里乱逛。
“这样——就对得上了。”
马丁诉说的，耕作用牲畜不足的问题；莱娅抱怨的，士兵数量不足的问题。
食人魔部落入境劫掠，带来的它们赖以过冬的牛羊牲畜，到处啃食成熟秧苗的问题；自己所担心的，成百上千半兽人滞留城堡内部，消耗的粮食与治安隐患问题。
这些问题，实际上是互补的。
“那么，我有一个提案。”
当天晚餐前，夏洛特召集了城堡内目前有决策能力的人——莱娅、马丁、管家、女仆长，举行紧急会议。
“什么东西？可以先吃完饭再说吗？我动了一天很饿了，夏洛特。”
“这里就听夏洛特说完吧，我相信她的判断。”
莱娅还是那么随意，马丁也是一如既往站自己这边。
虽然这对未婚夫妻完全没有把自己当长辈的意思，二人都毫不在乎地直呼名字...但是夏洛特宽宏大量，不跟他们计较这种事。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从前天开始，我们依照莱娅的判断，大量召集兵力准备与食人魔劫掠军决战，为此不断进行准备。”
“但是，我发现，这种战斗方式，即使赢了也只能降低劫掠损害，输了就更是一败涂地。领地内无法度过这个冬天的农民，将会远超被兽人直接杀死的人数。”
“——那你说要怎么办？难道就缩在城堡里面瑟瑟发抖，等着食人魔部落粮尽退兵吗？”
莱娅竖起眉头反驳道：“那你就想多了哦，这个月底田地就能收获，现在领地内每一处农田都是兽人的粮仓！兽人吃秧苗，食人魔吃兽人，不管它们的话，这些害虫能在领地内肆虐到明年呢！”
“不，正相反。”跟她激动的言行相反，夏洛特的表情非常冷静，“我们现在就要主动出击。既然食人魔部落把牛羊鸡鸭都带过来吃粮吃草，我们又缺少大型牲畜产奶耕田——”
“那就笑纳这份大礼，如何？”
夏洛特脸上浮现出鼓励的微笑：“让我们去劫掠食人魔，把它们辛苦饲养的牲畜烤来吃掉，逼迫它们主动寻求决战吧。在我们选定的有利时间、有利位置，一举挫败食人魔大军，再派出骑兵衔尾追杀...”
通过富有煽动性的描述，勾勒出极具诱惑力的未来。
她这一下午，都把自己的奇思妙想与罗佩传授的当代军事经验相结合，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罗佩曾经在训练常备军时这样说过：“吟游诗人口中的战争，就是两群全副武装的骑士公平决斗。但战争不是那样的，战争是距离公平最遥远的东西。我不会与同样准备万全的敌人战斗，我会在敌人疲惫、睡觉甚至上厕所时，指挥军队猛攻过去...”
罗佩花了很长时间讲给夏洛特的经验，在这里简单总结出来就是——
以强击弱。
以守御攻。
以逸待劳。
以静制动。
以己方阵型严整、居高临下、士气高昂的优势数量军队，处在防守态势迎击饥肠辘辘、疲惫不堪、阵列混乱甚至丢盔弃甲的敌军进攻，这才是罗佩理想中的战斗场景。
也是夏洛特在这次防御战中，力图实现的局面。
为此，她设想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奇袭计划——
“你在开什么玩笑！不懂一点军事常识的大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吗！”不出所料地，被在场的军事代表莱娅强烈反对。
“不，我觉得很合理哦。”马丁却是若有所思，“如果连年亏损、又遭受天灾损害的畜栏能通过劫掠补充，就可以大幅改善农田产出...”
“没有人问你种地的事情！军队的事你少插嘴！”
莱娅毫不留情地让未婚夫闭嘴，再把矛头指向夏洛特：“我就问你，你怎么穿过西侧兽人部落的劫掠阵？它们的牲畜都在劫掠部队后方，就算是全骑兵部队，被发现以后也要尽快撤走，不然会被战术包围的！”
“要通过食人魔大军遮护的区域，并不是要骑兵强行突破。”
这时候，就要打出夏洛特发现的第二张互补牌。
“现在，城堡内收拢了700余名半兽人，其中200人左右是肉食属性。放在城堡里逮老鼠也填不饱肚子，不如让他们反过来劫掠食人魔，省得浪费城堡里的存粮。”她冷静道出自己的想法。
“炮灰吗...”
莱娅叹了口气：“你得知道，这些半兽人之前绝大多数都是平民，而且男女老少加起来才700个。你指望它们主动进攻近万兽人而不溃散，简直就是妄想...”
“为什么要进攻？”
“什么？”
夏洛特食指点着桌面：“食人魔军队里面，比例最高的是什么种族？”
“半兽人。那又怎样？”莱娅有些不解。
夏洛特又指向窗外：“那些被你收拢在马厩里的兽化病患者，他们现在是？”
“半兽人......你居然是这样计划的吗？”莱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呆滞随后转为愕然。
“正是。”夏洛特微笑回应。
“什么？怎么回事？”
“希望您能说得明白些，夫人。”
马丁还有管家、女仆长都不懂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少女，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还是莱娅给出了回答：“她是想让这些服从我们的半兽人，假扮成兽人部落，穿过敌兵松散的劫掠部队，在敌军后方抢夺牲畜、残杀老弱、制造巨大混乱呢。”
“这是一个需要完善细节的大胆计划。”夏洛特接上话茬，“我需要你的帮助，莱娅。”
“当然需要完善了！你以为自己是天才？这个奇谋到处都是漏洞！”
接下来，两位少女围绕着这次奇袭，开始快速一问一答。
莱娅：“怎么保证他们不假戏真做、背叛到食人魔那边？农民和小市民的忠诚？你指望他们？”
夏洛特：“家族骑士卡修特尔也是兽化病患者，我会任命他为千夫长，再提拔几名武力超群的兽人为军官，赏赐他们本人及其家属，以稳固军队控制力。”
莱娅：“就算如此，他们的战力不足，怎么办？就算混过去了，一场战斗都打不赢有什么用？”
夏洛特：“让轻骑兵400人尾随其后，与半兽人大队保持几公里距离。半兽人大队肉身探情报，骑兵大队钻缺口跟过去。”
莱娅：“假扮成兽人部落，向后行军又怎么解释？后方都被啃成荒地了吧？哪个部落会往后走？”
夏洛特：“轻骑兵先袭击敌军最前方的劫掠部队，制造大量溃逃半兽人，混在其中不太显眼。只需要穿过敌军控制区，抵达后方就完成目标了。”
莱娅：“抵达后方、抢夺牲畜然后呢？就算让半兽人步兵牵着牲口，行军速度也会减半哦？被食人魔合围以后，牲畜又会被抢回去哦？还是说就地残杀，这样没法反哺农业了吧？”
夏洛特：“把牲畜就近牵到坚固的据点内，就地据守。食人魔大军向后进攻，我就拖住他们几天，莱娅你趁机行军从其背后发动袭击；如果对方不来，那就抢到他们肉痛不止，必须来消灭我才行。”
莱娅：“坚固的据点，哪里？村庄顶不住的吧？”
夏洛特：“里格堡。”
此言一出，众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还是马丁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里格堡已经沦陷了哦，夏洛特。正是因为里格堡意外沦陷，我们才需要讨论如何应对食人魔大军，不是吗？”
“夺回来就行了。”
夏洛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信：“莱娅你也说了，几天时间过去，敌军后方也就是原本的边境已经快变成荒地了。在荒地上、在纵火过后的贫瘠城堡里，又是字面意义上的大后方，留守的敌兵能有多少人？”
她食指划过桌上的地图：“我们抢夺牲畜以后就急行军攻下里格堡，用留守敌兵的存粮喂牲畜。食人魔举兵回返，我就宰杀牲畜支撑伙食。撑到莱娅的主力军队抵达现场，我们就前后夹击，将粮食匮乏、连日战斗的食人魔大军击溃于堡垒前！”
一个奇妙的设想。
不同于实行劫掠作战的食人魔部落，伯爵领征召军主场作战，最多行军五六天就能从卡塞雷斯堡抵达里格堡附近。
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奇袭部队只需要宰杀羊与鸡鸭果腹就可以，搞不好能剩下全部的成年牛与牛犊。
万一能达成战术目标，帕切科家不仅能大规模反哺农田，还能重创食人魔军队，“好心帮助”对方削减人口，未来三五年以内都不需要劫掠缓解口粮压力了。
“等等。”
这时候，莱娅却提出质疑：“你为什么一直在说‘我们’‘我’怎样怎样，夏洛特？你该不是打算——”
扑通。
谋算被察觉到的兴奋，使得夏洛特的心跳高昂起来。
“没错。”她说道，“我将会作为随军女巫，全程跟随这场奇袭作战，用我擅长的魔法确保作战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