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号角声迎风吹响。
沉重的脚步声震撼大地。
卢卡斯军第一阵从逐渐消散的薄雾中现身，它们衣衫褴褛、身形枯瘦、动作畏缩，高举着手中质地粗糙的长矛、斧头、投石索、短弓，被第二阵的健壮兽人们远远驱赶着向前冲锋。
数量超过2000的第一阵，全部由兽人的老弱妇孺与俘虏兵组成。食人魔用兵偏好把这种浪费粮食的炮灰摆在最前列，消耗敌军的箭矢、刀刃与锐气。
作为指挥官的卢卡斯，并没有违背这种“常规”的用兵战法。
卢卡斯军把最软弱不堪的部队推到最前，莱娅军则是以最精锐的重步兵打头作为回应。
嗡——
排成松散阵列的披甲步兵们抬弓就射，距离足有一百五十米距离的第一阵兽人立刻就接到了其指挥官期待已久的箭雨。
两轮箭雨落地，打得被推到最前排的亚成年兽人鬼哭狼嚎，全靠被后面人群的惯性推搡才继续向前。
“冲锋！冲锋！”
混在老弱病残中间的兽人头领用皮鞭猛抽周遭炮灰。
可是，它们才刚一跑起来，规模远超之前的密集箭雨就随之袭来，使得这些用天灵盖硬抗弓箭的炮灰们成片倒下。
100名男爵常备军、500名征召弓手全员持弓，400名精锐征召兵多数是骑士、常备军家庭的子侄辈，也有半数人能张弓搭箭。
在兽人炮灰们接近到100米以内时，张弓搭箭的射手从200人暴增到800人，数量掩盖了质量的欠缺，硬是在40米距离上把敌方炮灰部队给打崩溃了。
征召弓箭手们在向阵列内后退，兽人老弱病残也在向后方溃退。
战场上一时出现了两边都在后撤的奇景，只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哦哦哦哦哦！！！”
“回家赤石去吧，长毛杂碎！”
征召矛兵们纷纷发出庆祝般的欢呼声，为己方没有损失一人就击退兽人首轮攻势而士气大涨。
然而，久经战阵的左军、右军却只有零星的欢呼声，仍然严阵以待。
首先，己方不是无人伤亡。有几个征召弓手往回跑时冲撞了长矛阵列，被军官拖出去当场砍杀。另外还有几个征召弓手不慎摔倒，被急着后撤的队友们直接踩死了，这也是从侧面能清楚看到的。
其次，就算是丢下了满地尸体溃退，那些弱小的兽人们最恐惧的仍然不是人类的箭雨与长矛方阵——
而是己方的怪物，食人魔督战队的虐杀。
被无情当做炮灰的弱小兽人们，或者是没成年，或者是太老了，或者是雌性，或者是伤患。
它们被密集的箭雨打到溃散，鬼哭狼嚎地跑了回去，又因为食人魔直接抓起十几个倒霉蛋生啃，再把另外一些倒霉蛋踩成肉饼，而鬼哭狼嚎地冲了回来。
这一次，左军指挥官阿尔雷德男爵下了命令：
“箭太贵了，让征召兵先上！”
这不是他突然葛朗台附体，而是为领主钱包考虑的忠诚发言。
常备军腰侧悬挂的一壶（30支）箭矢的市场价就有18-20第纳尔，一个贫农家庭一年的积蓄都没有这个数。
于是，兵员质量上乘、披甲率高的左军摆出密集阵列，与背靠的河流、土墙工事组成一个三角形，阵列正面就是三角形的斜边。
披甲步兵站在最前，用钢铁与技艺逼迫兽人炮灰避其锋芒，冲向看起来更加脆弱的征召长矛方阵。
但这些训练不足、士气一般的征召长矛兵，是站在高度70-100cm的土墙后面的。
而这些土墙用的土方，是从土墙前面的地面上挖出来的，被挖出土石的地面就下陷成了接近一米的深沟。
一来一回，就是2米的高度差。
除去那几个为弓手进出留下的通道，从大部分战线进攻的兽人炮灰们，必须面对这个自己的武器无法跨越、对方的长矛却能轻易触及的高度差。
头发斑白的野猪人怒目圆睁，抓住一杆长矛把那个比自己还老的矛兵拽进壕沟刺杀，却被另外两杆长矛先后刺中身躯，无力跌倒在壕沟里。
顶着一对兔耳朵的兽化病少女哭着大喊自己也是人类，祈求墙后的长矛手放过自己，然后就被一杆长矛刺穿了喉咙，再发不出成形的声音。
面容枯瘦的亚成年狗头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武器转头就往后跑，立刻就被人群推挤着当做肉盾，身上立刻被矛尖捅出几个开口，咕嘟咕嘟向外涌出鲜血。
征召矛兵这种等级的组织度，根本做不到复杂的指挥与战斗技巧。
他们只是接到命令，盯死在等腰高的土墙后边，高举长矛刺死每一个试图通过的兽人兵。
哪个倒霉蛋被拖出去了，被杀死了，或者摔倒了，后面的人就补上去，再补上去，再补上去。
依托地利、士气与密集阵型，中军在第一轮肉搏战中打出了惊人的交换比，双方死伤比在这一刻达到1:10以上。
“这样打下去，没问题。”
位于中军右后方的骑兵阵列中，莱娅站在高处眺望着敌军炮灰的惨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基于现有情报，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对于万人规模的兽人劫掠者，就算对夏洛特军的掠袭做出正确解答，果断聚集军力向前猛攻，仓促间也无法聚集全军，人数只能到六七千人左右。
除去这些被驱赶着打头阵、省得把米吃贵的老弱病残，这些食人魔手下能战的军队最多只有4000出头，跟自己手下尽数可堪一用的3000余人差距不大。
就这种军力对比，根本没有必要舍弃卡塞雷斯堡附近最为精华的十几个村落，消极防御打守城战——那样做的话即使能把村民与牲畜撤走，即将收获的丰饶农田也保不住了。
“没问题，这样下去...”
莱娅发现了异常：“对方的炮灰怎么还没用完？区区炮灰，哪来这么高的士气？”
真相自然不是对方组织度太高，而是对方的人数远超她从斥候那里回收的情报。
“敌军主力发动进攻了！我们要冲锋吗？”发问的是佩德罗.庞赛.德.莱昂。
他就是许久没有出场的庞赛伯爵的长子，夏洛特的兄长，跟莱娅一样只继承了父辈军事与战斗力的贵族子弟。
考虑到自己征召军队整军备战以后，再赶过来可能会来不及，罗德里戈就派了他的长子佩德罗，带了5名家族骑士与100轻骑兵前来支援，并特意嘱咐他不得擅自冲锋——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珍惜不行。
但很显然，近在咫尺的短兵相接，两军互相挥舞刀剑斧枪、血肉横飞，逐渐激烈的战况激起了他的血气，让他的精神状态从“士气高昂”迅速滑落向“狂呼酣战”。
“不，等一下，对方的阵列宽度...”莱娅却是额头渗出冷汗。
如果，对方可堪一战的士兵数与情报相仿，在4000人左右的话，以兽人部落这种散乱的橄榄球阵型，对方的阵列宽度应当是明显窄于完全展开的莱娅军，正好被她的左军、右军包在里面三面围攻才对。
但是。
挥舞各色武器嚎叫壮胆，向己方中军小跑着冲锋过来的兽人主力部队，其阵列宽度已经超过了己方左中右三军的总和，甚至隐隐约约有把莱娅军包在里面夹击的态势。
这个人数...
“帕切科小姐！被对方这么掩杀过来就完蛋了，要立刻用骑兵冲击敌军侧翼，消减对方的冲势！”佩德罗用自己的音量打碎了莱娅的犹豫。
他说的没错。
临时构筑的腰墙工事被兽人炮灰用尸体逐渐填平，中军目前主力尚在的千余名征召矛兵，得依靠纪律、勇气与战斗力硬抗掩杀而来的兽人主力。
必输无疑。
中军会被凿穿的。
必须立刻做出行动。
“骑兵列阵！轻骑兵即刻出击，扰乱对手！重骑兵准备冲击！”
被佩德罗提醒以后，莱娅立刻撒出手头的300余名轻骑兵，依仗战马来去如风，显著拖慢了兽人主力左翼（正对右军）的冲锋速度，甚至逼得一部分兽人停步举盾，跟那些仍然惯性冲锋的同僚错开了距离。
这就是冲击骑兵的战机。
“随我冲锋！冲！”
莱娅一马当先、平举长枪，统御卡塞雷斯领的50骑士、120骑士侍从组成锋矢阵，从侧前方横插进兽人主力军阵，一个照面就对兽人步兵制造了显著的伤亡。
被骑兵冲飞的尸体与伤员到处翻滚飞舞，给这一个部落的兽人征召兵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与恐慌。
趁此机会，上一刻还在骚扰的300轻骑兵紧随其后，收起弓箭拔出刀剑短矛，对着这个动摇的部落猛冲猛打，一次冲锋就把这个部落打到溃散，再裹挟着它们冲击其他部落。
“少爷，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您不能以身犯险...”
“庞赛家的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举枪冲在前面，自己缩在后方？！”
佩德罗无视了家族骑士的劝阻，大笑着举起斧枪策马杀进敌阵，挥舞一次长杆兵器就砍杀了三只兽人。
整体呈现冲击态势的主力部队，只有左翼遭遇了巨大的混乱与动摇，自然是逃不过指挥官卢卡斯的眼睛。
“殿下，要派出巨人步兵驱逐敌骑吗？”侍卫小彼得请示道。
“不。他们没有深入我军阵列，贸然迎战会让他们逃走的——别管他们。”
卢卡斯神色镇定如初：“在正面投入五队巨人步兵，一次性打穿对方的中阵，别让敌军缓过劲来。”
“是！”
两军的指挥官同时掷下筹码。
这场会战逐渐越过了相互试探的阶段，向着最激烈而血腥的高潮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