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拢骑兵！收拢骑兵！”
通常来说，战场上人挤人、马接马，往前后左右看过去只有敌人和队友，能直接目击到指挥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才会有“掌旗官”这个位置，以高举的显眼旗帜反馈指挥官的意图，驱使士兵们尽可能执行命令。
同理，指挥官随军冲进敌阵以后，视野同样受限，只能做出一些依赖于军队自身能力的呆板决策。
但食人魔不一样。
它们太高了，身高几乎是寻常兽人的两倍，而且它们几乎每人都背负旗帜，在战场上带来了等量的振奋与恐惧，在敌我双方的视野中都非常显眼。
超过三十名食人魔披挂重甲，放声咆哮，挤开沿途所有挡路的兽人步兵，向着莱娅军的中军阵线猛扑过去——还在奋力拼杀的右军骑兵们都目睹到了这一幕。
莱娅自然也在其中。
敌军的指挥官，卢卡斯.长牙在战前胜过她一筹，聚集了远超她预计的兵力并将其驱使到战场上。
而在凭借兵力取得优势以后，投入食人魔部队这等怪兽步兵的决胜一击，将莱娅逼进了这场会战的死角里。
不，这样说并不准确。
即使全军处于劣势，她直接指挥的500名各色骑兵仍然游走在战场的边缘，掌握着自由进退的主动权。
这样一来，她有两个选择：直接带领这支以骑士为主体的骑兵队撤出战场，抛弃几乎所有步兵以保全骑兵队；或者从侧后方驱赶溃兵猛攻食人魔步兵，给步兵大队的撤退争取时间。
“——冲锋！猛攻食人魔的背后！”
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以后，莱娅立刻下定决心。
她不能舍弃左军背河列阵的精锐步兵。
不仅是只剩下骑兵以后守城守村事倍功半的问题，还因为现在游走在敌军后方的夏洛特，她最喜欢的“生意账”。
骑士是可以舍弃的，只要村庄能保存下来，再分封给一批勇武善战的可靠之人，最多三五年、快的话两年以后就能自动补员完成。
但是，如果把200重步兵、50名火枪手还有400精锐征召兵的性命，连同他们的武具、盔甲与仪仗都丢在这一战里面，伯爵领没有十年二十年是缓不过来的。
莱娅只关心军事，不代表她对领地管理一窍不通。
因此，看似有两个选项，实际只有一个——
“进攻！进攻！随我进攻！”
披挂整齐的伯爵之女一马当先，带着500骑兵猛插敌军主力的侧背！
铁与血的气味，顺着头盔缝隙喷溅而入。
试图挡在马匹前的兽人盾兵，直接被撞飞出去，连带着压倒好几个部落兵。
巨大的冲击力从马背传导到莱娅身上，她的屁股被猛地抛高，又重重地摔在马鞍上，全靠马镫才固定住身形。
“杀！”
莱娅在刀马交错的瞬间，挥舞长枪刺杀一名敌兵，紧接着顺势松开陷进敌兵胸膛的武器，立刻拔出佩剑左右劈砍，逼得两侧敌兵只敢举矛不敢上前，给了她重新提起速度的机会。
但不是每个骑兵，都能像她这样装备精良、反应迅速。
这一轮次冲锋下来，就足有三五十人落马，多数都是冲在第一排的骑兵们。
这些英勇果敢的战士为整个骑兵大队打开了通路，但是他们在落马以后，即刻跌入密集奔跑的兽人军阵中，下场只能说不会太好。
半岛骑士，并不像北方的人类邻居那样以冲击重骑兵见长，这是他们面对的敌人所决定的。
不管是身高强壮可怖、自体就是一堵高墙的食人魔步兵，还是与元素妖精共生、每支部队都有施法者的精灵步兵，都不是只凭高头大马、重甲骑枪就能冲下来的。
或者是比骑士连人带马加起来都高的怪兽步兵，或者是用场地魔法、大范围杀伤魔法摧毁骑兵意志的施法者，半岛的异族军事风格使得骑士们被迫卸甲，主动转职重甲弓骑兵。
既然再怎么叠甲也没用，那不如主动降低负重，强化中远程攻击能力，充当一个战场多面手，对吧。
“前方！前方食人魔！”
“散开、散开！”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莱娅说的“攻其侧背”自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挥舞刀剑捅过去。
而是在五米、十米距离上飞驰而过，利用被驱赶过来的兽人溃兵为肉盾，射出一轮箭矢然后分散拉开，给后方的火枪手装填争取时间。
而争取时间，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地上的雷鸣。
这是50杆火枪齐射的声音。
“开火！”
第一轮齐射。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食人魔步兵，即使举着对远程武器特化的蒙布筝型盾，仍是吃满铅弹、应声而倒。
就算中间隔了整个征召矛兵阵列，食人魔高大的体型仍然过于突出，以至于火枪手这种直射远程火力可以隔着己方众多人头集火命中。
射程远，准度高，威力大。
这个时代的扳机火枪，问题还是在于装填速度的快慢。
必须用日常训练次数练出来的装填速度，帕切科家的火枪手们并不具备这种练习条件。
正因如此。
在失去工事掩护、逐渐崩溃的中军前方，数以百计的兽人溃兵，还有残余400名余者失散的骑兵大队，从背后发动了一次致命掠袭——
并立刻付出了惨重代价。
“这些嫩皮罐头...！”
“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追上去！他们堵在这里，骑着牲口也跑不起来！”
双方刚一接触，数以十计的骑兵立刻落马，这次连莱娅都未能幸免，只因她仍然冲在最前。
五到十米的近距离射击，固然能激怒甚至击伤这些食人魔，让对方陷入无视火枪手追击骑兵的癫狂状态。
但是这个距离，同时也是对手挥舞长柄斧、大剑，稍微迈两步就能够到的距离。
不管是打到人还是砍到马，都能让一名训练有素的骑兵跌落到食人魔步兵脚边上。
躲避食人魔步兵践踏的同时，还要被四面八方挤过来的兽人步兵刀劈斧凿。
这往往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滚开！你们不配对我挥剑！”
莱娅落马时的翻滚姿势非常标准，拔出腰间佩剑非常及时，攻防一体的剑技非常精准，格挡住当面兽人斧头的同时用剑尖剜进了它的喉管。
但她在危机时刻做到了极限，不代表她不会被侧后方的斧头劈中侧腹。
莱娅立时吃痛倒地。
好在帕切科家的家传铠甲防御力够高，才没让她的创口大到肠子滑出来的程度，使得伯爵之女能跪地翻滚避过身后的第二斧——然后被侧前方捅来的长矛刺穿大腿。
鲜血涌流，迅速夺走了莱娅的气力。
这就是勇武9的限制，这仍然是凡人无需天赋就能努力练就的水准，纵然能正面对抗两三个暴徒，同时被四面八方刀剑加身就只能饮恨当场。
好在她即将殒命的这一瞬，一位勇武12策马杀来。
“抓住我！”
佩德罗.庞赛猛地向前掷出斧枪，随后看也不看那些被横扫倒地的兽人步兵，单脚离开马镫向这边俯身探手，硬是以伯爵长子的身份做出了堪比东方游牧民的精湛马术动作。
“！”
莱娅在这一瞬间，做出她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扔掉心爱的佩剑，用残留些许力气的右手发力抓住佩德罗的大手。
“来——！”
佩德罗腰部瞬间发力，带着这个头盔不知何踪、披散着火红长发的女骑士一同翻身上马。
得亏他在力气上继承了父亲的大体格，不然要是换了那些银杆蜡枪头的骑士子弟，这下子多半要双双落马，然后一起死在兽人阵中。
不过，就算他这个动作做成功了，身受两创的帕切科小姐仍然情况危急——在这个年代骑士伤重不治太正常了。
佩德罗立刻施展安慰疗法：“稳住！稳住！我这就带你回村治疗！”
莱娅的声音有气无力：“不...别进村子...阿尔雷德会放火...”
“还好有你提醒！”
佩德罗立刻拽紧缰绳，脚后跟用力踹了下战马的腹部，迫使它扭头绕着村庄的边缘狂奔向己方战线后方。
而他身后，莱娅的鲜血逐渐染红她甲裙下的皮裤，只能用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肢，仿佛这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
右军骑兵的拼死奋战，并没能阻止中军阵列被凿穿、征召矛兵们失去队形被大肆砍杀——但这也不是莱娅的目的。
至于她的目标，最为珍贵的左军重步兵，则是在阿尔雷德男爵的指挥下边战边退——好在火枪手们四轮齐射，逼迫食人魔步兵丢下十余人的伤亡向后溃退——顺带在瑞恩村内放了一把火。
汹涌的火势吞没了村内大部分建筑与其中堆存的军营辎重，也点燃了三四百个追得最急的兽人步兵的毛发，让它们惨叫着打滚跌进烈焰之中。
而那些开战之初就撤到后面、改为抛射箭矢的征召弓手，除了一个百人队靠得太前同样被冲杀溃散，其他人也顺利撤了出来，没有像征召矛兵那样遭受毁灭性打击。
并没有达成卢卡斯军预计的战果，但是，只要驱使兽人部落兵衔尾追击，至少能把这些士气动摇的重步兵啃食殆尽...
“殿下！后军有卫兵禀报，目击到大股敌军骑兵冲击我军后方营帐。”
小彼得带来的坏消息，使得卢卡斯暂且收回了亲卫队一同向前冲锋的命令。
卡在这个时间现身、冲击卢卡斯军后方堆存粮食等后勤补给营帐的——除了夏洛特军又有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