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城门——”
城市卫队百夫长悠扬深厚的呼喊声响起。
顶着清晨的湿气与寒冷,士兵们喊着号子奋力转动绞盘,将托莱多城正西门的巨大门板放下,使其变为横跨过宽阔护城河的坚固吊桥。
这座吊桥最多可以容纳三辆马车并排通过,但出于安全与礼仪考虑,特别是不想让贵人在自己值班时掉进护城河里的思量,日常还是只允许每次一辆马车及随从骑手通过。
然后,理所当然的,每天早上开门以后,都是昨晚有登记过的大小贵族们先通过,接着才能轮到进城做小买卖、采购日常用品的平民们进出。
今天排在首位的,是一辆侧面挂有贵族家徽旗帜、前后皆有骑士呼喝跟随的双驾马车——城市卫队能分清骑士与骑士侍从的区别,但在那些拎着菜篮、推着手推车的平民眼里,只要骑着大马、背负旗帜的都可以叫“骑士老爷”了。
“那是帕切科家的家徽吧。”
“小帕切科伯爵进入王都...上次是多少年以前了?”
“还是他在王立骑士团任职的时候吧。从那以后就没回来过了。”
城市卫队的老兵们窃窃私语着,站在一旁的年轻新兵对这些丝毫不知,顿觉自己被排挤了,只能闷闷不乐地擦着矛尖。
而改变他这一个早上心情的,是马车车窗内那位佳人的随意一瞥。
好漂亮...
这并非特地投向年轻士兵、只是欣赏城内景象的一瞥,却是硬控住了这个小伙子好几分钟。
直到老兵们聊完了注意到他,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能娶到那样仿佛女神降临凡间的美人,我就是死都乐意了。”
老兵们哈哈大笑:“别说蠢话了,你的命才值几个钱啊!伯爵老爷的女人你也敢惦记?”
坐在马车内的,是伯爵夫人夏洛特,以及她的两位随身女仆。
她随意地倚在窗边,有些走神地望向窗外,视线只是掠过街道上一处处房屋与行人,俏丽的侧脸显得若有所思。
“哇哦...”
女仆亚兰压低声音惊叹一声,觉得这位勤政的夫人一定是在看过了王都周边的丰饶农田、繁华集市以后,又担心起自家领地今年的收成与税赋了。
但是,女仆帕罗就没有这么生疏。跟了大小姐这么长时间,她清楚地知道...
大小姐就是单纯地困了,起太早了导致的。
“......”
这是夏洛特一行人从城堡出发后的第四天早上。
她们从卡塞雷斯堡抵达托莱多城,甚至比起夏洛特当初从庞赛堡赶到卡塞雷斯堡更快。
这不是马车的性能问题或者其他,而是王都辖地境内的大路修缮完好,沿途驿站旅店甚至到了过剩的程度,只要带了足够的第纳尔,赶路就是可以这么迅捷。
“夫人,我们预计在今天晚上以前就能抵达女巫庭园。”
女仆亚兰适时提醒道:“需要在中午找地方舒展礼服吗?到晚上可能会来不及。”
“嗯,做吧。”夏洛特敷衍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诶?要这么久?我们不是已经进城了吗?”
“我们现在在西城区最西边,这是平民区的一部分,夫人。想要赶到女巫庭园所在的上城区,并不是走直线就行的,而且...不管是在哪个城区,我们都只能踱步前行,不能纵马疾驰,那是违反治安法的。”
女仆亚兰在伺候人上面不怎么上心,但是在收集信息、执行庶务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对于行程的解释也很到位。
当然,她昨晚从正西门赶回来以后,炫耀自己被初次见面的公子哥追求,差点留在那边过夜结果被帕罗追着教训,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是口花花,一个是裤腰带松,擅长打听消息的女仆们或许都有这方面的毛病。
“......”
深秋的太阳终于高悬天空,把温暖的光线斜着泼洒进车厢时,夏洛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她这一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觐见国王陛下,目的有两个:维持住自己伯爵夫人摄政的地位,以及争取战乱以后的免税权。
卡塞雷斯领承担的封建契约义务中,因为走水路到王都需要逆流而上,以粮食支付的赋税并不算重,但也还有。如果能免除本年度的粮税,就达成了基本目标。
另外,按照马丁专门写给自己的羊皮纸,他建议自己最好争取在御马场内领100匹战马,补充骑兵的坐骑空缺。如果不能单纯作为补偿批下来,可以增加本年度的牲畜税。
反正都是骑士卡修特尔那里薅的,只要不把关键的耕牛献上去,奶牛也好、绵羊也罢,都可以用来换取战马。
这是她作为摄政者的任务。而作为伯爵夫人的任务,则是要落在女巫庭园上面...
罗佩。
系统挤牙膏般开启了三个任务,全部都与罗佩相关,而且预示了很多不好的讯息。
如果事实发展遵照了她最坏的预想,那么夏洛特将不得不与半岛百年以来最强大的女巫之一,也是她的生身母亲与女巫之道未曾谋面的老师...
与“烧却的莉莉安娜”对抗,只为了把罗佩的“本体”救回来。
那究竟是母亲的亡魂?还是她的执念在灵界留下的回响?
说到底,“罗佩的本体”又是什么?能有“本体”这种东西存在的人,真的还是人类吗?
“卡塞雷斯领的女主人驾到——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肴盛上来!钱不是问题哦。”
“把地毯铺过来!难道想让我家大小姐的足底踩在肮脏地面上吗?”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
在上城区与商业区的交界处,打头的骑士路德带着一行人来到这家装潢还算不错的餐馆——他是在王都出生的,本地黑店坑不到本地人。
“这家要是不好吃、不实惠。”骑士喀斯把缰绳交给儿子然后提醒道,“都不用夫人张嘴,我就会找你算账的,路德。”
骑士路德被逗笑了:“算账?你离了你家老婆,还能从1数到20吗?”
两位骑士互相嘲讽拌嘴,骑士侍从们在喂养马匹、固定马车,随身女仆在安排餐点、扶着自己走出车厢。
就在这一刻。
夏洛特心中突然泛起难以言喻的恶寒。
【警告:附近出现高能生物反应,威胁等级中等,请提高警惕。】
系统警告指向的,是从餐馆门口悠然走过的,一个金发碧眼、面容硬朗端正的白袍剑士。
这个年轻男人腰间悬挂长剑,带着一脸惬意的表情在吹口哨。
而在注意到夏洛特警戒的视线以后,金发碧眼的男人嘴角弧度扬起,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左手按住胸口,对着这边深深鞠了一躬。
“真是令人不快的男人...”
女仆亚兰这时候走过来,低声嘟囔道:“他绝对是想与你睡觉,夫人。男人就这样,表面越彬彬有礼,心里的念头就越失礼。”
“你才是太失礼了!怎么能对大小姐这么说话!”女仆帕罗远远地呵斥道。
不。
不对。
那个男人,那副表情,自己绝对在哪里见到过。
带着心事重重的表情,夏洛特吃了一顿确实很美味、但她有些食不知味的丰盛午餐。
顺带一提,因为大小姐有些难看的表情,女仆帕罗又呵斥了亚兰一顿,让她别乱说话。
亚兰小眼珠子一转,比了比两女的臂围,决定暂时不跟这个母猩猩一般见识,回了卡塞雷斯再找叔父给自己做主。
......
那么,这个白袍剑士是谁呢?
他是恩里克.怀特。
就是曾经那个衰老到半只脚踏进坟墓、为了活命不惜召来魔法之风灾难的,卡塞雷斯修道院主教,恩里克.怀特。
他成功了吗?
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结果毫无疑问。
当恩里克从路边水沟里看到自己现在的面容,那五十年未曾见过的年轻、硬朗、五官端正,光滑水嫩的面容时。
他忍不住跪在石板砖上掩面哭泣,然后又哭又笑,最后变成仰头大笑,使得路人以为这男的是个疯子。
他做到了!
逆转寿命、拒绝死亡的奇迹!
足足狂喜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恩里克这才稍微收敛情绪,把自己如今效忠的对象、【飞升者】女巫薇薇安小姐的命令回想起来。
他摸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富裕的民居,用了RPG勇者都会用的翻箱倒柜操作,很快就找到了信纸、羽管笔与防身长剑,写好信件以后还顺走了一件白袍,因为这样更能衬托出他的年轻。
接下来就是,把这封薇薇安小姐口述的信件,交给那位自诩尊贵的凡人公主了。
啊啊,薇薇安...为我带来奇迹的薇薇安...
好想追求她,亲吻她,然后与她共度春宵。
——伴随着重返青春而回到恩里克身体里的,不止是无尽的活力与精力,还有他热情追求爱与欲的那颗心。
为了这份爱恋与忠诚之心,他首先要完成送信任务。
上城区中心偏左,女巫庭园的院墙外。
恩里克.怀特知道自己没有邀请函,绝无可能通过正门,所以果断选择翻过高高的院墙,借着深邃的夜色隐蔽身形,一个轻盈的跳跃接翻滚悄然落地。
他现在的身体,比起年轻时征讨东方异教徒的巅峰状态还有超过。用系统数值来形容就是,他年轻巅峰是勇武18,现在则是勇武24。
但就算是勇武42,也只能借助夜色遮掩身形,没有巫师的隐身魔法遮蔽凡人的视线。
于是在他翻滚起身的时候,正好与一位戴着女巫尖帽、全身也只有这一件衣物,骑在男仆身上驰骋起伏的贵族小姐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
随即,高分贝的尖叫撼动了整个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