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夏洛特。你为这场战争是如此的尽心尽力,一个人奉献的力量甚至超过了其他五个女巫,现在终于接近你的目标了。”
“别逗我笑了,阿罗拉。那座山堡比莱昂的任何一座城堡都要稳固,已经两个月了,丹尼尔侯爵的攻城队甚至连城墙根都没摸到过。”
“哎呀呀...”
夏洛特自城堡出兵后的第三个月末尾,集市驻营地后方十公里,夏洛特&罗德里戈军的旧营地附近。
她以女巫的身份带走了巴达雷斯伯爵,找到了一处魔力浓度比较高的位置,让他的姐姐再次出现与自己交谈。
“你们也是莱昂王国出身的对吧?不如用心去劝说一下,让那个食人魔智将就地投降如何?”
夏洛特抱着胳膊抱怨道:“现在两边的军队营地都有疫病蔓延,我们这边还有好几个女巫压制,他那边的卫生水平,就不怕自己染了瘟疫暴毙吗?再怎么宏伟的雄心壮志,人死了就无法实现了吧。”
“哎呀呀...投降是要给出待遇的呢。那位丹尼尔侯爵给予食人魔降兵的优待只有速死,再征服的旗帜只能饶恕兽人领主,又怎么能说动对方投降呢?”阿罗拉轻笑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的交易至少要延期一年。”夏洛特叹了口气,“等我带着罗佩回到卡塞雷斯堡的时候,他的外孙估计都会说话走路了。”
阿罗拉:“这就是战争的常态嘛。放宽心,投身军事的贵族固然辛苦,但是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总会得到回报。”
贵族圈子内部,用子女的婚约相互结盟、以阴谋算计互相中伤,不见血的优雅博弈似乎已经成为了默认的准则。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王国的贵族们特别是王都出身的贵族们,看起来都忘记了他们的白手套能如此干净,是因为有一位手腕冷酷果决的国王坐在王座上,有众多军事贵族顶在边界线上奋勇拼杀。
如果老国王去世了,这件被王都与地方贵族同时期望的洗牌事件发生了,最终的胜利者又会是谁呢?
“我不关心那么长远的事情。营地内蔓延的瘟疫已经快要了我的命了。”这是夏洛特的回答。
“这样啊...只是我个人的友善建议,你最好别太把手下的性命放在心上,小夏洛特。一个死人是无法拥有幸福的。”
“在我眼里你也是死人,但仍然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
“你认为我是死人?我却觉得,自己活得比从前任何时刻都精彩。”
这次会话,并没有得到任何一方所期待的答案。
夏洛特希望飞升者女巫能在杜勒堡围城战中出一份力,而阿罗拉则是想让夏洛特协助卢卡斯王子的方舟计划。
这两者是相互冲突的。
人类军团已经在杜勒堡前丢下了超过5000具尸体,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病死的。
每天都有同僚死去,不论是骑士老爷还是地位低下的征召兵们,精神状态都逐渐变得疲惫而疯狂。
如果让丹尼尔军在这种状态下攻陷杜勒堡,作为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守军指挥官,卢卡斯王子恐怕活不过城堡陷落的当天。
“......”
老鼠、蚊虫还有水污染,使得丹尼尔军从集市绵延到码头的大片营地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夏洛特带上了略显闷热的厚重面纱,从女仆亚兰手中接过提灯,照亮了暗沉的天色——女仆帕罗因腹痛而病倒了,女仆卡伦嗓子肿痛,被安排去照顾她。
女仆亚兰平日里的偷奸耍滑在这段时间内,居然成功让她躲过了连环瘟疫感染,成了女主人手里面唯一可用的女仆。
“麻烦你了。陪我走一趟吧。”夏洛特对着同样扎紧裤脚、带上手套与面纱的女仆亚兰轻声说道。
“怎、怎么会呢!我很乐意与您同行!”
话说的是很漂亮,但是女仆亚兰喉咙里蹦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在颤抖,生动反映了她是何等言不由衷。
她害怕那些病人,夏洛特也是如此。
但是,连她这个“最勇敢的女巫”又有系统的【健康光环】加护,都不能在这种艰难时刻站出来的话,就再没有人能挽救这个营地了。
绵绵细雨从乌云中飘落而下,仿佛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也是如此,寓意不详的雨势永无止境。
方形的鞋跟踩踏过松软的泥土,夏洛特举着手中的六边形提灯,借着微弱而不灭的光晕照亮了第三个帐篷。
她在之前的码头争夺战中,将自己部队交由父亲管理。然而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最先遭受非战斗减员的,就是在河滩之战中没有登场、事后负责清理尸体与压制守军反扑的三支伯爵军队。
“今天感觉怎么样?能吃得下饭吗?”
“托您的福,夫人...”
被临时当做病房使用的这间帐篷里,躺着夏洛特的一个熟人。
准确来说,是女仆卡伦的熟人,她的男朋友(暂定)格雷,那个从巴达雷斯领逃难过来、加入辅助兵百人队服役的半兽人少年。
他没有倒在夏洛特军沿河行进的清扫作战中,也没有战死或失踪在卢卡斯军倚城而战的凶狠反击中。
但是他没有逃过瘟疫的袭击,在这场南军女巫们翻遍随身书籍也查不到名字的不知名瘟疫中,与大量同伴一起病倒在营地里。
症状并不复杂:发热、反胃、吃不下饭,吃了也有很大几率会吐出来。
在夏洛特(前世)的眼光看来,这不过是请假养一两个礼拜、吃药就能治好的流感或者细菌感染。但是在这个粮食过于宝贵的年代,这种症状接近于不治之症。
因为在一个士兵吐出他今天的晚饭后,不论是骑士还是百夫长,都不会再给他下一次吃饭的权利了——吃了也会吐出来,为什么还要把宝贵的粮食浪费在他身上?
死了就死了。
每次正面作战都会死几百人,一个病秧子在这时候并没有一袋粮食重要。
格雷等病人继续吃饭的权利,是夏洛特亲自下令给予的。
骑士们普遍认为是格雷女朋友起了作用,夏洛特并不否认这点。如果这只是一群病倒的难民,夏洛特也不会冒这些风险,又是继续供给粮食,又是亲自施法调制草药、用自己的【健康光环】近距离压制疫病症状。
但他们不是难民。
这些人不只是哪个女仆的男朋友、某位熟识女眷的兄弟或儿子,他们也是在今年的多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老兵。不论他们是人类、半兽人还是兽人,都值得自己再出一把力。
“卡、卡伦托我给你带了肉干!是珍贵的马肉哦!我放在门口你自己拿!”
“——进来直接拿给他。我都在里面了,你为什么一直在门口?”
在女主人的目光逼视下,女仆亚兰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把一个油纸包丢在格雷枕着的稻草上,然后就拉着夏洛特的衣角晃来晃去。
意思很明显,“您草药送到了关怀也送到了咱就赶紧撤吧不然死在这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想法没什么问题。
倒不如说,绝大多数的贵族,从伯爵到骑士都是这么想的。
要不是现在深入敌国境内、顿兵坚城之下,这帮人早就缩回自家的宅子或者城堡,大门一锁不管不问,直到瘟疫阴影散去以后再钻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降下城门”决策了,有效降低自己一家的瘟疫感染率,但是大众威望近五年内-10。
事实上,只有夏洛特&罗德里戈军(3000人)与王国南军&比尔博军(6000人)在积极遏制瘟疫蔓延。至于巴达雷斯军与4位南境伯爵的军队,他们既没有遏制瘟疫的意愿,也没有遏制瘟疫的能力——所有女巫都配属在前两支军队里了。
说到这支比尔博军,其主将克里斯汀.德.比尔博是一位女伯爵,出身南境伯爵领。就像夏洛特之前听说的那样,这位红发红裙、与继母胡安娜差不多岁数的贵族少妇,与南军主将丹尼尔侯爵有亲密的身体关系...与情感联系。
人家行军到这边营地的第一天晚上,就直接住进丹尼尔的中心营帐了,懂的都懂,没必要挑明,或者说人家都不屑于掩藏。
人家入赘的丈夫都不在意,夏洛特这边又是哪来的立场说三道四?
夏洛特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这倒霉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再没法做什么其他的表示。
至于她是怎么看到丹尼尔小时候模样的?
当然是在梦里。
严格来说,也不是她夏洛特见过,而是她母亲莉莉安娜见过。
这个承载了太多愿望的孩子在降生时,就从灵界招来了大规模的灾祸。当时的助理教授莉莉安娜召集了托莱多大学内的多位施法者,甚至连年轻时身材还没走样的莉亚拉公主都顶上前线,才把人员与财产损失遏制在托莱多堡的角落里。
但这一切是值得的...至少在国王阿方索三世看来是这样。
这个男孩美丽、健康、聪慧,能吃又长得快,不管学什么都一点就通,两岁就已经学完了其他王子七岁时的全部课程,进入了下一个学业阶段。
看起来就是个完美的继承人。
谁能想到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沉迷已婚少妇无法自拔...
这一切思绪划过心头,她已经在女仆一人的侍奉下擦干净身子换好睡衣,裹上小被几准备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