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部队的进攻,在天亮前的杜勒堡内部引发了大规模混乱。
他们大多数是披甲骑士,行动间声响很大,即使尽可能绕着卫兵前进,也不可避免地在穿过城堡主楼的中庭时,被数名有夜视能力的兽人卫兵一起发现。
眼见行踪暴露,丹尼尔高呼“举起火把!”,随后拔出佩剑带队冲锋,一口气就打穿了卫兵们临时构筑的防线。
但是,奇袭队试图一鼓作气攻破东门的计划还是宣告失败。
因为营地内疑似发现敌军,或是有百人队发生叛乱,城堡内部各营大哗,混乱之下有士兵公报私仇,有士兵偷拿钱财武备,甚至有的兽人兵只是因为恐慌,就对着乱窜的人群投射标枪。
这些因为恐慌、愤怒或是血涌上头而互相残杀的兽人兵,在客观上严重迟滞了奇袭部队的脚程——因为它们见人就砍。
“炸营了...”
守军主将卢卡斯站在主楼的最高处,看到城内各营地火光四起、喊杀震天,立刻意识到了并非是敌军而是恐慌在摧毁军队,于是立刻派出食人魔传令兵,下达两个简单的指令:
第一,各军包括城门守军在内,死守阵地,维持秩序,不得出营,直到禁令解除为止。
第二,立刻封闭城堡主楼,不论在一层乱窜的是敌军还是惊慌的右军,一律当场格杀。
这次命令传递让他失去了三名智商相对比较高的食人魔手下,但是有效稳固了各营地的秩序,并且把奇袭部队堵在他脚下的城堡主楼内。
——卢卡斯挫败了丹尼尔的奇袭设想,但是他的做法正中夏洛特的谋划。
“女巫呢?有人见到女巫吗!”
丹尼尔本来已经拔剑杀出去了,但是看到过半手下还有夏洛特都被拦在楼内,又带人调转矛头杀了兽人卫兵一个对穿。
他承诺过,必须完好无损带她回去,就不能独自迎来胜利。
但他没有在一层看到夏洛特。
因为在同一时间,夏洛特已经裹挟着身边的十几个骑士冲进地下甬道,借了柄短刀对着走廊两侧的门挨个刮漆,看看那扇门是被隐藏的黄金材质。
“这是在做什么,庞赛小姐?”骑士伍德提出疑问,“援军?破坏?逃跑路线?”
“只是一次绕路。”
仿佛是骑士伍德的话语带来了好运,夏洛特的短刀再次抽出时,沾染的些许金粉让她喜出望外。
黄金之门!
她尝试着推动一下门扉,发现这扇看似沉重无比的门在自己手中竟然轻若无物。
“你们各自找地方藏好,或者直接逃命吧。”夏洛特回头说道,“这是封印有大量恶魔的特殊地点,我要把这里打开,将这座城堡毁掉。”
骑士们愣住了:“逃命?我们现在可是在敌阵正中心啊!”
“那就藏好,尽可能别死在兽人之前。”
说完这句话,夏洛特不再迟疑,伸手就推开门扉跨步而入。
热风夹杂着沙尘扑面而来。
风里有血的味道。
昨晚在灵界才被冷风吹得流鼻涕不停,这次又是盛夏沙漠般的呼啸热风,夏洛特只觉得鼻子一痒,差点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来。
但她强行收住了。
因为她头顶上的猩红天空之中,有着上百道巨大的黑影静止而立,仿佛一尊又一尊天筑地刻的雕像,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屹立于穹顶之上。
这些被称为恶魔的土著怪物,用遍布尖刺与铆钉的全身铠甲遮护住自身肆意生长的扭曲血肉,只有它们身后不时扑闪着的恶魔双翼,表明它们仍然是理智清醒的活物。
“......”
看到夏洛特身后被她开启的闪耀着黄金色泽的巨大门扉,为首的飞行恶魔高举手中的长矛,遥遥指向黄金门的位置。
它身后那些奇形怪状、勉强把身体血肉塞进人形铠甲里的恶魔们,纷纷发出人耳难以忍受的昆虫般的嗡鸣声,高举着弯钩镰刀狼牙棒等各色致命武器,扇动翅膀向着大门俯冲而去。
“该死!”
夏洛特赶紧向前跑出十几步,然后就地卧倒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试图用唯心理论避开这些狰狞怪物的袭击。
她的自我安慰当然没有起到作用。
这片仿佛浸透了血与铁的干燥大地上,一个黑白色调还裹着深蓝色披风的猎装少女实在是过于显眼了。
只是为首的恶魔收拢翅膀降落在她身后,又打开他那三对蝙蝠般的翅膀遮住了其他恶魔的视线,这才避免了夏洛特刚进来一分钟就被扯得四分五裂,塞进哪只恶魔的嘴里面果腹。
“......”
意识到这个恶魔首领的身份,夏洛特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衣服褶皱间的沙尘,默默看着这个身高三米有余、头盔后有六只狭长猩红眼睛的灵界恶魔。
“久等了,夏洛特。”
恶魔首领摘下尖顶覆面铁盔,变戏法般露出了罗佩的脸:“我护着你出去。不用担心,今天哈依娜有别的事要做,没有她的结界魔法插手,只有莉莉安娜的火魔法困不住我们。”
“罗佩......你现在看起来比食人魔还要吓人。”夏洛特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滚的胃液,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本能般后退与尖叫的冲动。
恐怖。
颤抖。
根本无法忽视的异质感。
不仅是系统的警报声响个不停,就连夏洛特作为人类的本能也在哀嚎,祈求着她远离面前这个灵界孕育诞生的扭曲怪物。
“有吗?”
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罗佩的表情却是相当轻松:“我被女巫们的魔法改变了...但变化不是很大。我仍然很清醒,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变化...不是很大?
夏洛特迟疑着问道:“你现在的身高比我父亲还高...”
“啊,你在说这个?”
罗佩随手把至少四米长的长矛插进地面,右手按住左手的手腕,轻轻一拽就把左前臂拽了下来。
他像是小男孩抓住了独角仙以后,想要吓唬小女孩的低劣恶作剧似的,把左前臂的接口向着夏洛特这边一递。
“!”
看到接口处活物般抽动的血肉,夏洛特这次终于是后退了,而且接连后退了两三步。
“这是...什么?”
“是外接装甲啊。”罗佩把左前臂按回去,双手一摊,“我实际还是那么高,就普通骑士的体格,跟罗德里戈比不了。现在的双手双脚都是附加形态,可以随意更换的。”
“原来如此...”才怪呢!
夏洛特真想把这个家伙的脑壳打开仔细看看,端详一下自己丈夫的思维究竟被扭曲成什么样了,但她现在没有这么做的余裕。
她被码头争夺战时,如同常人般现身的‘罗佩’迷惑了。
下意识以为他是自己期待的那样,是自己发现了莉莉安娜的小把戏、回心转意想要请求新婚妻子的帮助。
不是这样的。
事实与她的想象差距甚远。
飞升者也好,面前的‘罗佩’也罢,都已经异化成了自己难以想象的怪物,只有他们自己浑然不觉。
“走吧。好久没有真正踏上凡人的土地了。我很期待,【我】记忆之中那些美好的景色。”
‘罗佩’裹着铁手套的大手抓住夏洛特的后领,挥动翅膀飞身而起,穿过那道已经膨胀到五米高的黄金之门。
“这里是...”
被抓住命运的后脖颈的夏洛特,努力抱住罗佩的大手转动一圈视线,发现自己现在不是从地下室的门内走出,而是从杜勒堡上空的扭曲漩涡中飞出。
此刻的杜勒堡,已经变为人间地狱。
上百只具有飞行能力、体格健壮凶狠不下于食人魔的灵界恶魔,正在城堡内外到处飞舞,挥动各色近战武器收割着凡人的性命。
不仅是刚刚恢复秩序的兽人各军被杀得血流成河、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披甲执剑的食人魔步兵,面对这些振翅乱飞、同样全副武装的怪物步兵,同样是损失惨重——双方灵活性在空地上差太多了。
别说是它们这些守军了,就连今天清晨被组织起来进攻东、南两座城门的人类军队,也被一视同仁疯狂砍杀,短短几分钟内就在城门前的山路上丢下成片尸体,被迫丢弃攻城武器向后退却。
虽然有军官组织起火枪手打出几轮齐射,暂时驱散了这些渴求凡人血肉的怪物,但是燧发火枪的巨大威力难以弥补其射程与精准度的问题,面对飞行单位的战果相当有限,与弓箭一样只能发挥威慑作用。
该死的...这些被放出来的怪物,已经不只是终结围城战的问题了,恐怕整个半岛西境都会受害...
夏洛特懊悔于自己推开黄金之门的冒失举动,同时也意识到了组织这场即将席卷半岛全境的灾难的唯一方法。
她窥见了这时候仍然是自己丈夫位置的‘罗佩’的属性:军事29(勇武69)外交29管理29计谋29学识39,特质【恶魔术士(14)】【被解放的恶魔形态】【灵界行走(3)】。
所以那个特质【被封印的X】,X就是代指恶魔...
“我会带你去到安全的地方的,夏洛特,我的妻子...但在此之前,我需要解放一位运气不佳的同僚。”
还没等夏洛特想好劝说的语句,骤然下降带来的扑面气浪就顶得她说不出话来。
‘罗佩’振翅落下,介入杜勒堡这片血腥而混乱的战局中央,直面那个手持剑刃满身血污的人类指挥官。
“有多少年没见面了,吉蒙里...不,不不不不,现在应该叫你丹尼尔了。我还在你小时候教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