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李小芸是在读初一的时候。
升入初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腼腆的同班同学们逐渐熟络起来，展现出自己原本的性格。但李小芸还是那个样子，内向、不善言辞、坐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同学们偶尔会在背后谈论李小芸，猜测李小芸经可能经历过的种种事情云云。但要我说，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而已。反正，我那时并不认为，我和李小芸会有什么很深的交集。
有一回，李小芸请假没来上课。一周之后，李小芸拄着拐杖走进了教室，她的左脚上打上了石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去过问。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天上下起暴雨，整个学校都停了电。坐在窗户边的同学连连尖叫，生怕下一秒老旧的窗户会被狂风吹破。班长带人找来了蜡烛，我们就在微弱的烛光中结束了自习。
晚自习结束，雨稍微小了一些，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当我刚好看完一章漫画，准备起身回宿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李小芸还留在教室里。她呆呆地望着窗外，什么也不做。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一身活泼劲儿，一颗赤诚心，不会看场合，也不会读气氛。看见李小芸这个样子，我本能地想要帮她。
我走到她的面前，问她：“李小芸，你不回家吗？”
她瞥了我一眼，又看向窗外，轻描淡写道：“回啊，等会儿再回去。”
“你带伞了吗？”
“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仍旧看着窗外，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你。”
我那个时候真是头铁，明明她已经拒绝，自己还非要帮忙。“外面的雨还是不小的，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是住校生吗，住校生不让出校门的吧？”
“没事的，我跟守夜的老师说一声，让门卫那边开门就行了。”
李小芸没有说话，也仍然没有看我一眼。
“那就这样，我现在去找老师，等我回来。”
我跟老师说了事情的情况，还借了一把手电。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李小芸还在那里，这让我松了口气。“已经跟老师说好了，我们走吧。”
李小芸仍没有说话。几秒钟后，她叹了口气，然后拄着拐杖起身。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当她同意了吧。
我撑开大伞，与李小芸并排相行，低下头，用手电照着她脚下的路。一步一徘徊，一步一相嘱。“小心一点，要上台阶了。”走走停停，我们终于来到了李小芸家楼下。
“那就这样，再见了。”
我向她道别，她叫住了我：“顾维……是吗？”
“还有什么事吗？”
她小声对我说：“谢谢你。”
“不客气，同学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嘛。”那个时候，我这个傻小子，怎么可能会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两个月之后的某天，我正在座位上看漫画。李小芸悄悄坐在了我旁边，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看见了她那张开朗的笑脸。
没等我发问，她直接来了一句：“嘿嘿，我觉得你人还不错诶。”
我有些发懵，只能顺着找话题，“嗯……谢谢夸奖，脚好些了吗？”
“已经完全好了哦。”她一边说，一边把裙子撩起半截，在我眼前拍了拍她那雪白的小腿。乖乖，这对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小子来说，冲击力太过巨大。
我立刻转过头去看漫画，“好，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看到我的反应，她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从这天起，李小芸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是从这天开始，李小芸在我们的班上，慢慢变成了大姐大一样的人物。她阳光开朗，乐于助人，在男生和女生里都很有人气。在她面前，我好像变成了小弟一样的角色。不过也无所谓了，在她面前，班上所有男生都是小弟。
有一次分配座位的时候，我有幸成为了她的同桌。在与她做同桌的这段日子里，我又加深了对她的认识。别看她安静的时候帅气高冷，谁知道她微微弯曲的眼角里，藏着什么小心思？
我看漫画的时候，她偶尔会凑过来一起看，也不说话，只是越靠越近。“喂，太近了。”即使我这么说了，她也只是哦一声，然后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更过分的情况也有。她偶尔会把我的橡皮拿走，放在很多个盒子里让我选一个打开，往往会开出许多不可描述的东西，然后被她嘲弄一番。
她有时候会在我的书上写一些东西。有一天，她又在写些什么，被我发现之后立刻擦掉了。我立刻把书夺了回来，抱怨道：“哎呀，都说了不要写了，会被老师骂的。”
“怕什么，这次我都擦掉了。诶，你知道我刚才写的什么吗？”
“什么？”
她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喜欢风一样的男孩子哦。”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过载的机器一样，青烟直冒。但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自己又被整了。
我那时没有反制的手段，索性就不理她。刚开始还有点用，不用理会她的恶作剧，但等她也不理我的时候，我也只能缴械投降了。
虽然恶作剧很讨厌，但要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她的频繁挑衅引起了我的注意，等回过头来，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那时的我是个懦夫，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后来我们不再是同桌，再后来我们即将初中毕业，我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离去。后来我们升上了不同的高中，很少再联系。
高中就像绞肉机，把我们的爱好、天赋无情地撕碎，再一股脑地灌出一个形状来。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时候，我只能接受自己的平庸。经历过如同战争一般的高中三年，我升上大学。
时间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岁月抹平了我上扬的嘴角，我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乘着风奔跑的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成年人。
生活越是痛苦，内心越是寂寞，我越是会想起她。常常是在发呆的时候，在梦里，眼前会突然浮现她的身影。等回过神，我时常会问自己，如果当初迈出那一步，是否能够不留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