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擦擦眼泪吧。”
“……谢谢。”
坐回台阶上的麻薇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纸，擦着眼泪，还在不时抽泣着。
事实上刚才她坐在那里哭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台阶上坐好——她可不是喜欢出洋相的那种人。
涂安徾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发丝毛茸茸的，手感十分好。
当然，他还是没说什么话——
高情商来讲的话，就是要重在倾听；
但对于涂安徾来说，他只是不想再说些什么把气氛弄坏而已。
幸好麻薇也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不用涂安徾说什么，她自己就在倾诉：
“今天、今天我们公司有个实习生跳楼了，听说还砸到人了什么的，都有警察进来问话了……然后、我们领导就又拉着我们开会，说了一通没用的屁话，耽误时间就算了，最过分的是还说什么、说什么因为这个实习生跳楼了要发什么人道补偿金，我们这个月奖金啊加班费啊啥的都要克扣，就是几乎只有基本工资了……”
少女又猛灌了一口啤酒，一把捏扁了啤酒罐：“凭什么啊？工作都是我们做的，到头来本来大多数报酬都归了他了，发赔偿金凭什么还要我们来出！我辛辛苦苦的每天加班，不就、不就是为了多赚点嘛！”
“……”涂安徾无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哎，一个人在这种大城市打拼，真的好难啊。”
麻薇长叹了一口气，又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罐啤酒，啪地打开，咕噜咕噜地喝着，仿佛一个刚刚结束长跑的人大口吞咽着清水。
“大学毕业以后就在青橙市，结果被辞退以后就怎么也都没法再找到满意的工作——要么就是工资少得可怜，要么就是把人当牲口用，于是我就到了这里，想着这种新兴城市能有更多机会嘛——呼啊。”她又大口喝了一口啤酒，涂安徾感觉这两口至少就已经喝掉了大半罐，“但也是一样的呀，房租水电，吃穿住用，一个月忙忙碌碌却怎么也存不下钱……”
她又一仰头，喝光了剩余的啤酒，让空罐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响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我想，既然你选择了留在这里，那一定有留下来的原因吧。”
涂安徾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似乎能够开导对方几句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都没说。
可这句话久久没有回音。
涂安徾还以为麻薇正在仰望星空，思考人生，向内探寻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
直到他肩头一沉——
紫发少女靠在了他的肩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还打着细微的呼噜。
涂安徾甚至感觉她的口水流到了肩膀上，弄得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
哎不是你怎么睡啦？！
涂安徾再一摸身边的塑料袋，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啤酒都变成了空罐。
我的天哪有这么喝的吗……
涂安徾扶额。
看得出来，麻薇并没有什么喝酒的经验。
她只是心情不太好，临时起意想出来买个醉而已。
连颗花生米都没有，怪不得喝成这样呢。
有的时候，还是个蛮小孩子气的家伙呢……
“喂喂，醒醒，醒醒啦。”
涂安徾晃了晃她的身体。
麻薇答道：
“嗝。”
哎。
涂安徾一阵无语，转过头去端详着少女的面庞。
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红晕，发丝微微凌乱，香汗淋漓，更衬得她双目紧闭的样子惹人怜爱。她长长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口中还嘤咛着什么，不时咂咂果冻般的唇，就好像是想要亲吻什么……
涂安徾扶着她站起身来，她踉跄了几步，可算是稳住了身形。
哎。
涂安徾买那么多，只是因为今天便利店有促销活动而已。
他真的没想到麻薇真能喝这么多。
“……不管了，先送回草创居再说。”
“嘿嘿，欸嘿……”
麻薇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快走啊你倒是。”涂安徾试着带着麻薇走起来，但是并没有成功，自己反而差点被她带倒了。
“那我背你？”
“欸嘿嘿……”
“啧，做什么美梦呢。”
涂安徾一边扶着麻薇一边来到了她的身前，蹲下身子，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托住她站起身来。
麻薇软绵绵地靠在涂安徾的背上，让他的后背瞬间被汗水浸湿。
涂安徾感觉，她的心跳好像很快。
“啧，这酒量。”
涂安徾颠了一下，让她软软的身子在自己身上靠的更牢固，就迈起大步走了起来。
“不算很沉啊，这家伙……”
涂安徾走的有些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变回猫去。
万一把她摔一下不说了，要是变回去的时候来不及躲开，被她压成猫饼，不就完蛋了吗。
路两旁的行道树被夜风摩挲出沙沙的响声，知了在一首一首的唱着情歌。
涂安徾背着麻薇大步流星地走着。
“欸嘿嘿……最喜欢你了。”
涂安徾已经分不清后背上到底是她的口水还是汗水还是什么水。
“又说啥梦话呢。”他吐槽道。
“什……什么梦话！我是说，我最喜欢你了！”
“啊？”
“呃……一个人，在城市里面，好孤单……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麻薇的声音一会儿小一会儿大，就像是没有调校好的音响。
她的脑袋也一点一点，在完全清醒和完全睡着之间做着正弦波一样的运动。
“我……我好喜欢你呀。”
“啊？”
“我，我不讨厌你。哼，要是别的男人，我才不可能，让，让他们这样子对待我呢！我就要你，就要你就要你就要你！”
“……喂喂，你似乎还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呢……而且我们才见过几面啊。”
“欸，欸嘿嘿……也，也是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涂安徾。”
“哦~？哇，我家的猫猫，也叫安徾呢，哈哈哈哈哈——”麻薇突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你，你就是猫变的吗，哈哈哈哈哈——”
“你可以理解为，那只猫陪在你身边的时候，就相当于是我陪在你身边了哦。”涂安徾用了一种似乎应该是比较易于理解的方式解释。
“好——好~~都听你的！”麻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快乐，“因为我喜欢你！”
清脆明朗的声音回荡在整条夜里的街上。
“真的，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人陪我这么开心的说话了。我能感觉到只有你不一样，你好让我安心呀，安徾……”
麻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又完全趴在了涂安徾的身上。
“又睡着了啊，这家伙。”
涂安徾呼了口气，知了们唱的情歌又变回了嘈杂的声响。
正当他以为麻薇真的已经完全睡着了的时候，只突然觉得脸颊一凉。
麻薇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脸上。
涂安徾屏住了呼吸，仿佛整个夜晚都轻柔了下来。
仿佛许久，她才松开了他。
“喜欢……”
这次，麻薇是真的睡着了。
但在涂安徾的眼中，月光却依然还是粉色的，无法消退。
今晚这个，算是表白吗？
还是仅仅是醉话而已？
涂安徾的性格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但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凭空而来——
没有风吹雨打，风平浪静的人生，哪来的波可以随，流可以逐？
——而现在，进展这么快，他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观察观察，再观察观察。
然后涂安徾又想起了变猫这回事儿——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快点走把她背回去吧——别过一会儿真的成了猫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