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慈坐在沙发上和简丹正在商谈什么要事。从落地窗里俯瞰，穿过废旧的厂房，可以看到酒仙桥尽头798艺术区高耸的荒废的烟囱。林筱和经侦队人员带着真人秀摄制组走到前台，此刻他们正在出示证件，总经理办公室里的谈话声就戛然而止了。
林筱一行人经前台女士引领着走进总经理室，方念慈站起来迎候着。简丹欲要离开，方念慈示意她稍安勿躁，留在这里就好。简丹就继续坐在了沙发上，转头望向落地窗外红褐色的烟囱。天空瓦蓝，一群灰白鸽在烟囱上盘旋。
“您好。我们来调查拐角影视的税务问题。”林筱走进办公室道。
“一定全力配合。”方念慈回道，盈盈笑。
“没想到简丹也在这里。”
简丹站起来道：“我在这里碍事么？我可以先去会客室等。”
“不用。我们也正好有问题问你。”
“我们需要提供什么？”方念慈问道。
“请整理一份近几年公司的账务报表和缴税清单给经侦队。”
“好的。我这就通知财务。”方念慈爽朗答应了，让林筱颇感惊讶。
她打了电话，嘱咐财务几句，经侦队的人员便跟着前台女士出去了。林筱留了下来，几人在沙发上坐下。
“拐角影视的工商注册信息显示这家公司是10年底成立的。公司缴纳的税金每年都呈大幅度上升趋势。但为什么简露白却总在将个人账户的资金融入公司账户，而她获得的分红回报却远小于投入。这看起来很反常。”
“公司刚成立没多久，有些需要巨额投资的影视项目难免会资金短缺，露白就临时将自己的资产拿出来填补公司运转资金的空缺。之前拐角影视一直处于扩张阶段，有些影视剧运转周期长，资金回笼慢。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方念慈如是说，“目前公司还有几部大戏早就拍摄完成，只是没和电视台和网络视频平台洽谈好相关播放事宜。不过接下来会好很多。从今年年初开始，很多影视项目都已经进入到了发行阶段，后面会有大量资金回笼。”
“简露白已经去世了。资金流向哪个账户？”
“露白生前创立了木格信托基金，关于她的股份分红收益会流入这个基金。现在基金受益人已经转到了简丹和简凝名下，因为简凝现在还太小，所以由简丹代为管理基金的全部事宜。”
“等到简凝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我会把基金一半的管理权交给她。”简丹补充道。
“还有，你们公司的前会计师苏逸的资料也麻烦提供一下。”
“哦。那是公司之前的老员工了。不过他在去年六月份离职了。”
“为什么要离职？”
“就是因为去年偷漏税的风波阿。”
“可是最后税务局不是已经查明是诬陷么？”
“那次风波过后，露白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就彻查了公司的财务报表。虽然没有偷漏税，但还是发现有些账目记录确实不符合公司规范，有很大隐患。露白并没有说要解雇他，只是让他检讨自己，下次注意。不过苏逸自认为是工作失职，就主动引咎辞职了。”
“主动离职的？”
“是阿。他毕竟是公司老员工。在这里担任会计也快有五六年了。工作也算勤勤恳恳。当时露白还劝说挽留了好久呢。但他去意已决，露白就没有再强求。”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18年到这家公司任职的吧？”
“对。18年三月份来应聘的。”
“你前后和苏逸成为同事大概也有一年多吧。你和他接触的多么？”
“有过接触，也不算很频繁。都是工作上的往来。苏逸一眼看去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总是默默闷头工作，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所以除了和他有交集的人外，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直到去年税务局来查账，有好些人才突然把公司会计的名字和那张沉闷、不苟言笑的脸联系起来。”
“他和周围同事关系怎么样？”
“面上还算合得来。不过...”方念慈乜斜着瞥向后方，欲言又止了。
林筱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到简丹正静默坐在沙发上，但此时眼睛已经望向了窗外。
简丹在暗示什么？林筱想着。又问向方念慈，“不过什么？”
“不过也还好啦。”方念慈满脸笑道。她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了。
“苏逸在这里的薪资待遇方便打听么？”
“大概在13k左右。这是他这种资历的会计普遍的薪资。”
林筱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简露白已经去世了。目前仍由你管理这家公司么？”
“对。”
“那你现在向谁汇报公司的经营情况？”
“露白去世后，她持有的公司股权自然落到了简丹和简凝名下。我目前主要向简丹做工作汇报。我今天让她过来，就是这目的。”
“简丹想过要接管公司么？”林筱转头问向简丹。
“并没有。我向来对管理公司和经商不感兴趣，还是更喜欢表演。再说公司让职业经理人管理，避免成为家族企业也有利于公司良性发展。我不想过多过问公司事务，对念慈管理公司也很放心。”简丹冷冷答道。
走访完毕。警车在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上行驶着。林筱望着窗外，暗想方念慈的话能信几份呢。如果拐角影视真的涉及洗黑钱，方念慈作为公司高层是否知道实情呢？当然如果害怕事情败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洗黑钱将她排除在外，也是完全合理的。另外，方念慈和简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么？他初见二人时便有种异样的感觉。她们之间的情谊有超越友谊的成分。他思绪纷乱起来。这时，警车从高架上下来，进入了拥挤的车流。
星期三的下午，林筱走进经侦队李米的办公室，向他询问拐角影视偷漏税一案是否有新进展。
“我们对拐角影视提供的财务报表和税务清单，还有各种发票，以及进出入账单进行核查，都没有发现这个公司有任何偷漏税行为，增值税和所得税都缴纳正常。”
“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税务局稽查的准备。”
“他们财务部的各种发票都记录在案，并且和公司的出纳账单几乎都可以对接上。”
“就算会计对账面做了精细的处理，你们通过查账就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么？”
李米当即脸色阴沉下来，“如果你要质疑我们工作能力的话，可以自己去查这些账单。喏。”他拍着手下的一摞文件，“他们公司的财务账单资料都在这里。”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在想他们怎么会把账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影视类公司做假账真是很容易，而且很难查证。比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将明星片酬通过公司交易的方式汇入公司账户，可以节省大笔的个人所得税。再比如宣传推广费有时候分文不花，却也上报几千万元的开销。或者战争戏，武打戏的场景制作费，因为那是临时搭建的，拍摄可能会被炸毁，或者完毕后拆除。所以事后很难查证。”
“那他们公司是否涉及洗钱呢？公司账面上有不明的收入来源么？”
“洗钱就更加复杂了。一时半会很难查清。首先违法的收入来自于哪里，由谁提供。其次，单个公司是难以完成洗钱的全部流程的。资本、导演、演员一般会长期合作，对接洗钱环节中的各个细节，降低出问题的概率。制作电影的过程中，以及电影上映后，有很多时机可以洗钱，包括虚报成本，票房造假等等。现在案件还是一团乱麻，我们需要找到突破口。”
“辛苦各位了。你们继续追查账目，我想到在哪可以找到突破口了。”林筱似乎恍然大悟，道谢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只留下李米几人错愕地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