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林筱没有做任何调查访问的工作。距离约定结案的时间越来越近,警局里关于要将他撤职查办的传闻喧嚣尘上,而局长似乎也早已放弃,不再私下找林筱谈话,询问案情进展。而他呢,依旧不急不燥,整天把自己关在放映室里反复观看死者豪宅内的监控,以及苏逸在办公室里的录像(警方已经通过苏逸所在的公司秘密调取了其内部监控录像)。另外通过城市天网监控系统,也可以知道他们以往每时每刻在室外的行踪。汤文起初也坚信林筱心中自有把握,可是随着约定的期限临近,林筱却仍然气定神闲,心中不免慌了神。
“不用担心。我有把握。”林筱道。
“我没有其他意思。头儿。只是担心你。我从警校毕业,就跟着你做实习警员,向来都是你带我查案的。”
“这不还没到最后期限么。最终结果还没揭晓呢。”林筱说着,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屏幕里同步播放着简露白家的监控和苏逸在办公室里的境况。突然林筱按下了暂停键,“你看这两个视频有什么问题么?”
汤文来回观摩视频,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有视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一致的。
“这是三月二十八号这天的监控。晚上九点十分左右,监控显示简露白从客厅经过走廊后进入卧室,随后在监控屏幕里消失,与此同时,苏逸在数十公里之外的公司也离开了工位,进入了卫生间。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两人几乎又同时出来,进入了监控区域。还有。”林筱按下倍速播放键,不久后又突然暂停,“在夜里十点半左右,简露白在回卧室睡觉之前敷面膜,而此时苏逸开始收拾资料,下班回家。”
“你想说什么?头儿。你不会真以为,苏逸在利用神秘力量操纵简露白吧。”
“不。不是操纵,是模仿。”
“那也不对。这太扯了。首先苏逸不可能知道简露白在干什么。其次,就算你这想法成立,这又能说明什么?模仿一个人的行为就能杀死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毫无依据。头儿,你总跟我说查案不能靠想象...”
“不对。我已经看完了他们俩将近半个月的录像。两人行为模式惊人相似。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巧合。”
“头儿。也许你压力太大了。”汤文安慰道,“别再一直死盯着监控回放。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许换个环境,会想通很多东西。再这样下去,案子没有破,身体别再垮了。”
“你再看。”林筱换了监控画面,“早上七点整,简露白在客厅里练瑜伽,而苏逸为了赶早班车,也在一路狂奔到地铁站。等到简露白锻炼结束,而苏逸也挤进了早高峰地铁。他们俩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林筱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汤文就说警局附近有个公园,那里的银杏林正是灿若金黄的时候,现在就可以抽空去那里转转。
两人并未走到银杏公园便被人喊住了,说苏逸的妻子邱曼报了警,据说是因为苏逸家暴,让他们速去了解情况。
林筱、汤文带着真人秀节目组赶到的时候,屋子里站着苏逸和一个浓妆艳抹的瘦弱女人,金秀坐在床沿边上低声啜泣。林筱、汤文也走进去,房间里实在没有空余落脚的地方了,真人秀导演为了拍摄这珍贵一幕,只好更换了小巧的手持摄影机,而逼仄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剩余空间,他只好蹲在桌子上进行录影。为了镜头维持稳定,他动弹不得。这时从阴暗角落里爬出一只蟑螂,已经顺着桌腿爬上了他的裤脚,进到秋衣里去了。已经入冬了。林筱想,但屋子里的暖气还是成了滋生蟑螂的温床。
林筱问道:“是谁报的警?”
“我。”化妆女人应道。
“邱曼呢?”
“我就是。”她回答着,忿忿然白了林筱一眼。
林筱望着眼前这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哑然失色,他怎么也没法把她和那个满脸褐斑,肤色枯黄,毫无姿色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此时她画了眼影,遮瑕粉底的掩盖下,额头和眼角处的斑纹踪迹全无,她烈焰红唇,脸颊上涂了腮红,耳垂上挂着四叶草耳坠,换了套干练的衣服,将头发梳成丸子头的模样,她提着行李箱,仿佛精心准备好要盛装出行了似的。林筱呆呆地望着她许久,眼前的女人风姿绰约,看起来从容尔雅,怎么可能和邱曼是同一个人。更为重要的是,她小腹平坦,现在还没到分娩的日子,早产也还差期限。但很快林筱就得知她们确乎是同一个人了。他一直在望着她,曾经是惊讶于她的丑,而现在则是仿佛脱胎换骨的美。但她似乎对曾经的冷落耿耿于怀,再也没有回应。
邱曼冷冷道:“今天我非走不可。谁劝都没用。”
金秀挽留道:“我们不怪你。孩子没了就没了。你就留下吧。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苏逸站在旁边脸色难堪地沉默。
“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你们以为我为你们苏家生了孩子,就能把我留下?我告诉你们休想。即使孩子没有流产,我也决心要走。”
林筱听社区委员会的负责人解释后才知道,邱曼上楼的时候脚滑,摔了一跤,羊水破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而她也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
“那就再等等。你身子骨还弱,我这里再给你静心调养一段时间。我们毕竟婆媳一场... ...”
苏逸打断母亲的话,厉声道:“别留她。让她走。”
“哼。”邱曼望着苏逸,轻蔑道,“你苏逸还能说出这么有骨气的话,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走么?全是因为你。因为我受够了你给我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受够了我们结婚后还要和你母亲挤在这二十平的小房子里。受够了在这个城市里像寄居蟹那样,永远要搬家,要不停找个壳钻进去。受够了你的窝囊,活的不像个男人。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希望,毫无盼头。你明白么?即使我孤独终老,也不愿跟你再这样过下去。无论如何,今天我也要与你,与这十年的自己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