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先告诉你们一声。”吴士礼在电话里说，“我这里有些照片，还没公布出去。我想也许你们需要。你可以先过来看看。”
林筱一行人在狭长的甬道里前行，因为无法并排，摄影师只留了一个跟在后面拍摄。楼梯间依旧昏暗，只不过因为寒冬，老旧的甬道里不再有潮湿发霉的气味。犄角旮旯里总有股莫名的寒气吹来，夹杂着灰尘。
他们赶到的时候，开门的又是那个孩子，半年多不见他长高了些，发型也从子弹头变成了锅盖。吴士礼邀他们进屋里坐。汤文将摄影师挡在了门外。
“让真人秀节目组也进来吧。”吴士礼笑着说。
“您不害怕出镜后，网络再攻击您么？现在不比去年，简露白案风头正盛，一旦您失言，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咳。现在风向变了。自从你们节目播出后，爆出简露白一个又一个丑闻，她人设早就崩了。当时围攻、谩骂我的网友都转过来说我当时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不畏强权，勇敢发声，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社会舆论和强大的黑暗势力。还说我是什么社会良心、什么捍卫者。哎。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他从书房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给林筱和汤文过目。
照片的主角都是简丹和方念慈，她们手挽手逛商场的画面，她们共同出入酒店的画面，她们一起参加简凝的小提琴演奏会的场景，她们相约去看电影的画面，还有两人在国贸露天餐厅进餐的画面。倘若只是把这些看做是忘年交的情谊似乎并没什么不妥。然而接下来的一段视频就极为出格了。那是在深夜的Echo酒吧偷拍的。方念慈人至中年，风韵正是妩媚。她们在吧台推杯换盏，随后意兴阑珊，便在舞池里双双起舞，酒吧里播放的音乐突然从重金属摇滚变成乡村民谣。热烈动感的音乐变得催情柔缓。两人的舞姿也变得暧昧，方念慈扶着简丹纤细的腰肢，两人贴身尽情舞动。随后的几张照片拍到方念慈搀扶着酩酊大醉的简丹回到自己家中。光线虽然昏暗，但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仍然可以看到她们在相互拥抱，方念慈比简丹还高出半头，相拥的时候，简丹小鸟依人的将头埋在她肩膀，偶尔像小猫那般摩挲在她胸前，两人紧紧相拥，那不像是朋友，更像是情侣。
“她们两人关系果真不一般。”林筱道。
“我早就觉得她们之间有问题。”汤文肯定道。
“还有其他的照片。”吴士礼说着开始翻找抽屉，而后续的照片也只是她们平时相处被偷拍下的点滴。清醒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些照片是你拍的？”林筱转头问吴士礼。
“是一个狗仔长期跟踪简丹偷拍的，他帮粉丝们代拍。”
“代拍？”
“就是那种熟悉明星航程信息和生活起居的狗仔，他们专门蹲点明星，拍摄他们的机场照或生活照，然后再转手卖给粉丝。”汤文说。
“没错。”吴士礼继续说，“我觉得这是爆炸新闻，就先从他手里买断了。”
“应该不是情侣。”林筱反驳道，“如果是那样，她们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为什么不拉窗帘呢。”
“也许她们都喝醉了。忘记了。”汤文说道。
林筱一时无话可说。
“这简丹可真不简单阿。”汤文感叹道，“她一方面和苏逸结形式上的婚姻，另一方面又和方念慈有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可能真是我看走眼了。”林筱无可奈何地承认道，“但这只是她的个人私事，顶多也就是道德问题，说她不知廉耻，有悖人伦，但她既没有重婚，也没有涉嫌谋杀，我们是无权干涉的。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和简露白的死有关系？”
“简丹和苏逸看似形同陌路，但其实他们私下过往甚密，她很可能知道苏逸的杀人计划，更或者在他的谋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汤文推测道。
“比如说呢？”
“比如谁能保证那天晚上没有任何突发情况发生。虽然在北京这样快节奏的生活中，绝大多数人行为模式都是千变一律，两点一线。虽然苏逸性格乖戾，天生对时间敏感，有着精准的把控。虽然简露白也是个因循守旧、积恶习难改的人。可是有些看似无关的，细小的事情改变，经过一系列长久复杂的发酵，会对结果产生完全不同的影响。简露白那天晚上会不会也临时有事，阻止了她性瘾症的发作。将谋杀手段全都由以往的经验推断是否可靠？是否还需要有人辅助死者那天晚上能够照原计划赴死。”
林筱听着汤文缜密的分析，他们的想法竟不谋而合。汤文的成长有目共睹，现在他完全可以独立查案了。随后，林筱只缓缓问道，“可是简丹是如何在这起谋杀案中起作用的呢？”
汤文沉默了，没有再回复林筱的疑问。其实林筱比所有人都更疑惑。窗外，冬日清冽的阳光铺在地板上，窗玻璃的闪光让人眩晕。恍惚间，似乎那个打扮素雅的女孩又坐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孩中间了。她们在纸醉金迷中对酒唱歌，她们听着音乐跳舞。周围的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聊着明星八卦、化妆品和名牌包。而那个女孩总是郁郁寡欢，却还乐意参加这些莫名其妙的聚会，她坐在胭脂之间，听着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一言不发，只是空洞的望着流光溢彩的LED灯不停变换。她在借用颓靡掩盖什么呢。曾经林筱以为女孩虽然看似不近人情，行为做事离经叛道，但仍旧对她抱有期望，因为他相信那神色里的澄澈是无法作假的。可如今种种事实摆在面前，女孩似乎只是本性流露，并没有掩饰。难不成那眼睛里的灵光也是演绎？这确实是位不折不扣的演员。林筱这样想着，心里虽然有些苦涩，也不禁对这精妙绝伦、毫无破绽的演技起了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