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手拉起了手风琴,鼓手敲起了鼓,宾客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在场的每个人都捧起手上的酒杯向着他们的魔王大人致敬。
今天,蕾贝卡穿着侍者精心缝纫的黑色礼服裙,为参加婚礼的各位亲朋好友举杯献上谢意。
她礼服的胸口处特意缝了一朵大大的黑玫瑰,袖口边也有着仿照自己丈夫的佩剑做的花边——既符合魔族崇尚黑色的习俗,又显得美观大方,可以说,为了婚礼这天,她做足了准备。
尽管如此,当宾客们看到勇者席尔瓦穿着袖口带着金色蕾丝边的白色礼服从幕后走到台前,他们面上的笑意依旧不自然地凝滞了。
哪怕蕾贝卡曾经已经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亲眼在魔王城看到魔王与勇者同台而站,那震撼可比只听个消息大多了。
有一个没听受邀请的儿子说过这件事的魔族老顽固已经开骂了,他大骂道‘这是一个会让历代魔王祖坟冒烟的决定。’,说完后气冲冲地走到了一边。
以前席尔瓦也去过自己家人的婚礼,魔族这次走的流程也和人类的大差不差,演讲,演讲,然后就是吃饭,最后经历亲戚们演化的妖精们搞出的九九八十一难之后,魔王和勇者总算走到了一起。
酒囊饭饱之后,勇者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魔王城的阳台边,晚风吹在席尔瓦微醺的面颊上——他少有的喝了些酒,还是他最讨厌的魔族史莱姆酒,绿油油的,看着恶心,喝起来更不顺人的心思,但魔族和矮人却偏偏对这玩意很是上瘾。
正在这时,黑色的玫瑰也从宾客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和她不合群的丈夫并肩受着夜风的吹拂。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很讨厌这种人多的场合?”
席尔瓦轻轻握住在栏杆上的心爱的妻子的手,答道。
“亏你还记得。”
两人会心地冲彼此咯咯笑起来,笑了一会,蕾贝卡忽然道。
“咱俩结婚了,魔族和人族就算和平了吧?”
“那当然,你我可是近战无敌的勇者和远攻无敌的魔王,有这对传奇夫妇守着魔王城,就是传说中的神族来了,也得把它们的命留下。魔族和人族要再开战,咱们制止就是了。”
“你喝多了。”蕾贝卡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丈夫吹的牛太过了。“不过,哥哥都同意了,人魔和平还会远吗?”
“对啊,我那个王兄,那个张口闭口‘规矩!’‘闭嘴,先帝不会同意的!’的老顽固都同意了,这种奇迹都出现了,人魔和平就是小儿科啦。”
他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似乎是在相信奇迹的存在,不过这点信心却还是被妻子的下一句话打破了。
“说起来,除了王兄支持我们的婚礼,其他不支持婚礼的人们都怎么说你来着?‘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半兽人!’‘人类的耻辱!’,嗯,说起来身体素质确实像是半兽人呢——我第一次那天差点下不来床。”
“咳咳,今天得严肃点,亲爱的蕾贝卡。”
看着席尔瓦尴尬而又吓得好像酒醒了的样子,蕾贝卡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过,你后悔过吗?你本来有好多机会可以杀我的,你可以像之前的几代勇者一样把魔王杀死,然后带着本小姐那具美丽的尸体回到帝国,向不喜欢你的哥哥索要富可敌国的奖赏,让那个满口‘规矩’的家伙哑口无言。”
“当然不后悔,我可没有恋尸癖——快到时候了吗?”
“快到了,真是可惜,还想和你再待一会的,下次见面,那个我可就不是我了。”
漆黑的咒印终是从蕾贝卡被礼服遮着的皮肤上蔓延到了她的手上和勃颈上,这也宣告着她生命逐渐走向了终结。
席尔瓦握住蕾贝卡的手,语气中充斥着恨意与怒火。
“那个天杀的黑魔法师,等我找到他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
“那当然,我可不怀疑我丈夫的能力——说起来,我打扮的这么漂亮,你不趁着现在亲上一口,难道要等我死后才亲吗,自称没有恋尸癖的勇者大人?”
爱人都说到这了,席尔瓦自然当仁不让地搂住她有些纤细的腰,又怕她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不敢用力吻下去。
然而,蕾贝卡真不愧魔王之名,就连接个吻也要用力把勇者逼得走投无路,还顺嘴咬破了他的嘴唇——这是魔族的习俗,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的行动。
令席尔瓦惋惜的是,这段美好的时间并不长——蕾贝卡因为失明所感受到的生物本能的恐惧促使她推开了席尔瓦。
黑色的咒印已经蔓延到女人的眼睛上,她的脸本来画好了些淡妆,显得很可人,但因为这些该死的咒印,她的脸几乎不能看了。
女人似乎也明白这件事,她惨笑着请求道。
“别看我现在的模样,席尔瓦,抱紧我,让我感受你的存在,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席尔瓦依言搂住了她,刚才还在谈天说地的宾客们也都静悄悄地簇拥了过来,似是在送别蕾贝卡。
不知过了多久,蕾贝卡原本还说的上均匀的呼吸忽的凌乱了起来,终于连那凌乱的呼吸也停下了,周围静悄悄的,直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开口问道。
“妈妈,魔王大人是死了吗?”
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直到大家都彻底听不到蕾贝卡的呼吸,财狼虎豹们终于露出了獠牙。
“真是愚蠢,我亲爱的弟弟,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人类与魔族的结合,自古以来是受到诅咒的。”
那是宛如狮子一般健壮的男人,他身材高大,穿着一个纹着狮子头的白色礼服,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是由世界上最坚硬的艾希德斯铁做原材料,世界上最好的矮人铁匠尽心打造的宝剑。
“随我杀,拿回我愚蠢的弟弟手上的圣剑和神器,然后——”他一挥剑,一个没来得及反应的魔族便人头落地。
“杀死这里所有的魔族!”
这时,对魔王之位有所垂涎的魔族们这才反应过来要抵抗外敌,他们挥舞着黑色的剑刃,向亚连·潘德拉贡和他率领的人发起了进攻。
而就在这乱局里,席尔瓦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搂着妻子的尸首,对用着匕首挥向自己的两个男人的动作似乎是浑然不觉。
正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一位身着黑色精钢所制成的盔甲,人高马大的骑士用自己颜色如紫宝石一般耀眼的巨剑挡住了两人的攻击。
骑士大喊道“席尔瓦!你还愣着干嘛!快点重置!”
那是三人早已商量好的事情,但现在的席尔瓦却更想让自己与蕾贝卡呆得久些。
但这样不行,亚连已经提着他那口名为‘狮心’的宝剑走了过来,已经刻不容缓了。
“我可真不想她忘了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们可真是帮见风使舵的混蛋。”
谩骂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后,席尔瓦拔出自己的圣剑——那是与‘狮心’一同铸炼而成的剑,冲着亚连举了起来。
陪伴席尔瓦多年的圣剑此刻像是神话里巨人所用的箭矢一样在空中呼啸,虽未能打中亚连,却把亚连后面一人的头割掉了。
“真可惜,我还想在重置之前听听你的惨叫呢,我亲爱的哥哥。”
亚连没有说话,只是举起‘狮心’向席尔瓦冲锋,他知道自己要快点,要再快点,赶在席尔瓦重置之前杀了他。
席尔瓦也看穿了自己哥哥的想法,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露出那枚古老而黝黑的魔族神器,名为‘誓言’的戒指。
“(咒语)”
赢了,是亚连赢了,席尔瓦的咒语还是吟唱的慢了些,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亚连挥起‘狮心’,割下他弟弟的头颅了。
“亚连先生,席尔瓦托我给您带句话。”
突兀的声音响起,黑骑士沐浴着鲜血,用巨剑竖斩向亚连,而亚连又岂会让他得逞,他扭着身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剑的攻击。
可惜的是,巨剑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吟唱咒语的席尔瓦身后的栏杆,黑骑士化砍为挡,用巨剑面积大的一面冲锋,扑断了早就做过手脚的栏杆。
华贵的栏杆被巨剑切断,席尔瓦就那么当着亚连的面滚向了断面,从阳台上摔落了下去。
亚连的剑刃和死神终究是差席尔瓦一步,黑骑士也补全了他刚才的话。
“席尔瓦想说,这次他赢了,下次也会赢的,好了,你可以杀死我了,毕竟,重置已经开始了。”
亚连面目狰狞,‘狮心’与巨剑‘当’地撞在了一起,愤怒的狮子与漆黑的骑士两人战在一起,誓要分出个胜负。
坠落在半空中的席尔瓦听着魔王城中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心道这种慢性死亡的滋味真不好受。
恰好,这次他不会死,也不会再让蕾贝卡死掉了。
“【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