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于停车场的车子一如威廉预料,是一台高级的轿车。赛巴斯先生在将他的包包放入后车厢后,便为他开了车门。很绅士的行为,也许只是尽职尽责吧。
“来,请上车吧。”
“啊好”
“由于车子另一边载满了一些物品,能让萝芙——金可拉坐在威廉大人的腿上吗?”
“啊这,不不,这不太好吧,要她坐在才刚见过面的男人腿上,应该是会反感的吧?如果稍微挤一下的话,想必是能让我们两个并排而坐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可拉小姐抬起脸庞,朝威廉看去。
威廉低头看去,她随即又垂下了脸。
……
(她看起来很反感啊...我还以为这是一辆能四人共乘的车子,原来是三人座啊。)
这辆车子如威廉所见,没有副驾驶,原本副驾驶的位置是一堆软绵绵的东西。车上只有驾驶座和后座,而后座另一半几乎被一些打着蝴蝶结的箱子填满了。应该是要送给宅子里大小姐的吧。可真多啊。话说回来,蕾缇榭儿也是这样的吧。
“您瞧,金可拉也表示同意了。”
呃──
“素、素我……恕我失礼了!”
在威廉坐上副驾驶座后,女仆少女不甘不愿地坐在他的膝盖上头。威廉有一瞬嘴角抽搐。
好轻啊,甚至让人担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少女的年纪大概还不到十五岁,就近观察后,发现她给人稚气未脱的印象。
近在眼前的缎带上头缝有鬼斧神工的精致刺绣,而且用以刺绣的线还不是便宜货,就威廉的猜测,那应该是白金线才对。而她罩在身上的披肩也是用高级的料子制作的。不愧是公爵家。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似乎穿不惯最为重要的女仆服。那看起来有些松垮,彷佛是向某人借来穿的。
这孩子该不会...
赛巴斯先生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车子是新发明的机械,所以还有许多改良的余地。
(这女孩的穿着...怎么说,一言难尽)
这看起来就像是作居家打扮时突然被叫出门一样。
威廉心中叹了口气。
(简直和初次见到蕾缇榭儿一样...)
威廉伸出手在女孩的两侧提了提略微歪调的披肩,顺便拉正头上的缎带。她虽然有些惊讶地朝威廉看了过来,威廉也就是笑笑着,仿佛在说你的衣服歪了,我帮你整整。
好了,这里到公爵家邸要多久呢,我要睡到什么时候醒来才合适呢?这样想着,威廉放松了身子,一只手靠在窗户上,一只手微微环住女孩的腰际,以防刹车飞出去。
(这家伙...扣子都没扣好啊...真的是女仆吗?就算是见习,仪表着装应该是入门的必修课吧?现在的贵族小姐和女仆都这么不在意形象的吗?)
尽管有些疑惑,但威廉还是轻轻闭上双眼小憩起来,毕竟在列车上看了好多资料,大脑有些累了。
车子平稳地在通往公爵邸的公路上行驶着,一些砖造路面一下子就跑到后面了。
在黄昏射手的箭矢划开白昼的几分钟后。半梦半醒的威廉忽然感觉到大腿上不知名的蠕动。于是睁开双眼,很快,金发少女趴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威廉也跟着望向窗外,圆盘般的夕阳在一片枫红之中慢慢落下,与周围的红晕融为一体,在此画面之中,一只全身白的马儿在空中煽动着翅膀,宛若仙境。
喜欢美景的威廉也是一同欣赏起来。
就在这时,腿上的女孩忽然伸出双手向着窗外。
(这是...记录魔法?感觉魔力好微弱,术式也是乱七八糟,不过功能应该是可以实现...)
威廉一脸正经地看着女孩的小手上浮现的魔法阵分析到。
而这种魔法阵正是被魔法书记载为记录魔法的魔法,功能是将变化的景色定格为一副图像。消耗的魔力其实不多,但需要魔法师入门级别的感知力和控制力才能完成。
这孩子,也就是入门不上不下的水平吧。
噼咔,在记录魔法成功记录下来画面的下一秒,魔法阵也应声碎裂。
女孩有些失落,但下一秒便因自己成功拍下了那副美丽的景象而高兴。
“嘿嘿,等下回去一定要拿给姐姐看”
“姐姐?”
威廉疑惑出声。听见威廉疑惑声音的女孩忽然间汗流浃背,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
“不、不是,啊,是,我有个姐姐没错...打、打扰到您休息了吗?威廉大人。”
小脸泛红的女孩很可爱,但威廉总是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奇怪...
“啊,没有。对了,赛巴斯先生”
威廉想到了什么,开口向正在开车的赛巴斯确认。
“什么事?威廉大人”
“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稍稍施展个魔法吗?”
“您要使用魔法吗?若不会造成危险自是无妨,但还请您避免使用火系魔法。”
“嗯,请放心,我用的是动态记录魔法。”
“您说...动态...记录魔法吗?”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会让人吃惊的魔法……这是正统的魔法之一喔,虽然是最近签录的”
为什么要表现出这么讶异的反应啊?对老师的研究室成员来说,这是谁都能信手捻来的简单魔法。
秘诀在于同时构筑当时和下一秒或是零点几秒后的记录魔法,当这个魔法记录好后,不要急着将剩余的魔力收回,接着构筑最新魔法式的再下一道,这样既不浪费魔力又能连续记录景象的一帧一画,达到记录动态事物的效果。
坊间民众所使用的魔法式,大多都是普通的记录魔法,这种动态多重构建需要十分精细的控制力以及感知力,稍有失神或者魔力不足就会破功。
而换作威廉这边的魔法式,那只要是稍具魔力之人就能轻易施展出来。
威廉所搭乘的火车车厢上的瞭望镜外接设备也用了这种魔法,不过是更加自动化就是了。
随着滴滴滴滴滴的微小响声响起,威廉手中的记录魔法开始工作,等到响声结束,一小段动态视频般的画面便完成了,上面展现了日落天马飞翔的美丽画面。
“好、好厉害!居然这么轻松就...而且还会动!”
“那还真是,不得了啊”
虽然赛巴斯先生和女仆小姐接连夸他,但威廉认为这一点也不难,只是大家都没去尝试过罢了。
这么说来──威廉将离开王都后抱持至今的疑问投向赛巴斯先生。
“能询问赛巴斯先生一件事吗?”
“若是在下能够回答的范畴,还请您不吝发问。”
“可利亚公爵大人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聘雇家庭教师呢?梅卡瓦王立魔法学园的测验会在冬季过后举办,交由一直以来负责的家庭教师不是更好吗?”
“哎呀?难道教授并没有向您说明来龙去脉吗?”
“我什么都没听说。我只收到车票、写有公爵家地址的纸条,以及会有人来车站接我的口信而已。听说他已经派出了使魔先一步进行联系了。”
“......看来有必要设席好好说明一番呢。”
“届时还请邀我──不对,是我和学生一同入席。”
看来赛巴斯先生也是受害人之一,是同志啊!
那个教授实在是......虽说基本上是个为学生著想的好老师,而且就魔法方面的造诣来说,就是放眼全王国,他肯定也能排进前十强,而且还是国勋大魔法师,但基本上都不会把话好好讲完──而且有一半是刻意的。为了不让受害人继续增加,我们说什么都该采取行动!
金发女孩从刚才就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抱歉,是不是坐着不太舒服?”
“不、不会,没有、这回事......”
啊,她又把头低下来了。
面对第一次见到的男人,而且还得坐在他腿上,会紧张也是理所当然啊......
总之,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告诉别人。毕竟糗事变多对他也没好处。
在威廉和赛巴斯聊天的期间,公爵家的豪宅也映入了眼帘。他已经去过蕾缇榭儿的老家好几次了,眼前的宅邸大小可说是与其平分秋色。
不过,蕾缇榭儿家的豪宅布置得美轮美奂,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但眼前的大宅外观却没有无谓的装饰,给人简约朴素的印象。嘛,也许是原本是平民的关系吧。
守卫先生在为威廉他们打开正门后,车子就这么长驱直入,一直到宅邸的外玄关才停了下来。赛巴斯先生以流畅的动作从驾驶座下车,绕到威廉这侧为他开了车门。真是帅气的动作!
威廉先让女孩下车,这才走下后座。好啦,交接完就去找个旅馆住吧,时间也不早了。真想快点躺床上摸鱼啊。旅馆的床总比学校宿舍要软吧。说起来,明明是王立学校,那床却硬死了,反馈了也没用。其他倒是还好,卫生间也很干净。唯独床,就是不让我好好睡是吧。
然后就是,看着跳下车的女孩,威廉也是发现了什么。
“威廉大人,应该不会感觉坐着难受吧?”
赛巴斯谦卑地说道。
“不,感谢您开车接送──然后呢...也让公爵千金吃苦了。坐在一个陌生男人腿上很不自在吧”
“不、不会,我才要感谢……咦?”
在威廉笑著致歉后,少女随即在他面前僵住了。不不,威廉可没迟钝到看不出来呢。
应该说根本满是破绽啊。
“咦?那个、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自称『金可拉』的少女慌张地问道。
这表情变化之丰富可真有趣。威廉很像将这一幕用方才施展的动态记录魔法记录下来。
“在车站大厅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是您啰。”
这当然是骗人的啦,只是总感觉这样说要厉害很多。
“哦……”
“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的披肩质地过于精良,而且重要的是,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名女仆,不仅衣著不合身,也没戴著荷叶边的白色发箍,那应该是我们王国女仆的传统服饰吧,还有啊,我国这套女仆服是有隐藏腰扣的,但是您好像没怎么在意。这让我不禁怀疑,您这身打扮是否是向某人借用的。而不惜变装也想观察我为人的对象相当有限,而最最重要的是──您绑在头上的纯白缎带。这么高级的精致品,我就是在王都也只看过几次而已。通过刚刚调整时的触感我也觉察出来这是真货。一般女仆服不会用这种丝质”
“您真是见微知著”
“呜呜……”
公爵千金看似害臊地垂下目光。好了,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资料里双胞胎千金的妹妹,萝芙艾·诺丝·可利亚了吧。
也许是耐不住内心的羞赧之情吧,只见她拋下了威廉和赛巴斯先生,径自冲进了宅邸之中。
嘴里还嚷着“呜呜,姐姐,被发现惹!”
啊,刚刚打印在魔晶矿上的动态影像还没给她...算了后面空下来再给吧。先去交接,然后就是去找旅馆吧。
“真是万分抱歉。萝洛儿大小姐她说什么都要妹妹帮她走一趟。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性格很难隐藏,所以就只好叫妹妹去了。”
“不会的。会对即将教导自己的教师感到在意是相当正常的反应。但女仆服应该要多下点工夫才是……我个人是觉得很可爱啦。”
“原来如此。还请您稍候将这句话亲口告知大小姐,她肯定会很开心的。家主...老爷应该已经久候多时了,请进。”
换了措辞呢,细节。
赛巴斯先生伸手指向厚重的木制玄关大门。好啦,该交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