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骗我。”
“你都在这站了半个小时了,倒是给我说说,什么叫骗。”
“……你骗我。”
“我!你倒是告诉我,我一个连魔素都没法感应到的普通人,怎么?怎么鉴别你空口说的紫金级魔药锅。”
静谧的晚风拂过漆黑的洋面。
在月光下泛起了一阵阵腥臭的血花。
作为帝国战后重建的第一批枢纽城市。
新纽恩港的夜,很冷。
“……你骗我。”
“之前不是说好的。”
昏黄的油灯下,一滴滴冰冷的雨水在雨帘的凹陷处汇集,落下,然后,悄然砸在了灰白的发丝上,留下了点点深灰色的水渍。
商铺门前的挂钩处,挂着一条被雨水浸透的的红白色法袍。
其下,半人高的三脚大水缸旁,立着一个衣着破旧的小个子女孩,一米四左右的个子,配上她身上那件不知道拿海水洗刷了多少次,而明显泛黄变黑的白色宽松针织毛衣,显得很是落魄。
“一百五十万马克吗……”少女低吟着,蜡黄的脸上却仿佛释怀一般,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吃力地踮起脚尖取下了挂钩上抽光了金丝的魔女袍。
“算本人心善,再给你加十万。”
“五十万马克,可够你这外邦人买一包新出炉的面包了。”
“要不是我扛着风险收你们的东西,你们早死了。”
披着身麻布衣的老板依旧在柜台处喋喋不休,似乎很是确信她会把家伙出手。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口中说的那般,无法取得正常工作的偷渡客没了他们这样的人的“拯救”,根本连最基本的活都活不成。
典当,从不是什么你情我愿的双选题。
而女孩,却握起药杵,跪下身子,橇动坩埚,转身便走了。
她推得很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特蕾莎老师唯一的遗物,不应该只换成几块面包。
“你走好了,就这堆破石料。”
“一百万马克,不能再多了。”
不应该,也绝不能!
“二百万,最多二百万。”
“闭嘴!”
“好好好,我记住你了,等死去吧外邦人!”
……
记得那天,纽恩港的雨,很大。
女孩在暴雨中,推了快半个小时。
总之,等她回到所谓的“家”。
回到那个被用废墟中的砖块堆砌的家时。
因为太困,太饿,又或是太累。
她瘫倒在废墟中,匆匆睡去了。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女孩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灰袍的魔女坐在壁炉前,微笑着抚摸着她儿时的小脑袋,欢欣道:
“你老师我啊,可是史上最强的魔女,一定能终结战争的。”
“等这场人魔只间的纷争结束了,我……嘻嘻。”
“我想开一家好大好大的孤儿院,这样啊,就不会再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出现了。”
不一会,梦如若水中泡影般碎裂,
化作一滩暗红的腐血。
在无数飞虫乱舞中。
腥臭的浊血逆飞向天穹。
血,将原本苍蓝的夜空,染至猩红。
“胜利者,从来不会是我们中的任意一方!”
血夜之上,一万三千四百六十八道禁咒级魔法
回转的法阵中央。
一轮死寂的黑日缓缓涌现浮现,
黑色的虚无凝成的瞬间肉眼可见的一切光线皆被其吞没,生命,物质,乃至于时间在这一刻都显得无关紧要。
“所有魔女,离开教国,
“去克里伯,沙耶,还有堪萨斯——”
“无论去哪里!离教国越远越好!”
梦的终末,灰黑色的太阳从天穹坠下。
碾到深绿色的营帐上,其中的魔皇,教宗,还有那些无比虔诚的骑士。
在那个灰发女人的身下,
连同目力所及的一切……
碾作灰烬。
最后,在那足以粉碎苍穹的巨震响起前。
女孩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祂们要醒了!”
“快——跑!”
“快,快,大家一定散开跑。今天边境纠察队来的只有个带火枪的落单女人。”
模糊的意识里,维娜似乎听到了些脚步声,还有石块翻动的声音。
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喊声,在本就滂沱的大雨中显得更为杂乱无章。
就像是,偷腥老鼠碰见了吃奶酪的猫。
简直倒反天罡。
“都站起来,快点。”
“大家只要一起散开跑就绝对不可能——”
咚!咚!咚——鑫……
随着三声冲天的枪声响起。
女孩刹那间从噩梦中醒过神来。
她缓缓坐起身来,放眼望去,整片废墟上,正如炼狱般凌乱地倒着三具背对着她的尸体。
而就在自己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一道虚弱的女声用无比肃穆的语气陈述到。
“帝皇禁令第二十八条:”
“凡非法入境且拒绝受审者,一律格杀。”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一切转身想跑的人都在了她的手上。
而自己的脖颈处,不属于她的蓝紫色长发下,银白色的刀尖距离肌肤不过半寸。
现在,我是不是该像她说的那样,抱头蹲下报上一切个人信息?
可问题是,我——我是谁啊?
“小姐,现在是几几年?”女孩终究是不敢转身的,只能是弱弱地问了句穿越后的时间节点,根据这建筑风格,看着像是。
也就是这么一问,“女孩”的心头不由得一阵巨震。
这音色,我救了个落水者的功夫,就穿越成女人了?
“我见过你,灰烬魔女,科尔伯里齐·亚德里芬·维娜。”
“告诉我,你——”
这种穿甲特化到足以一枪击碎铜刺蝎蟹鳌的全威力铳枪的在弹丸装载极慢的同时,还具有极高的膛压和后座。
纵使是以冠绝整个斯图亚特的蒸汽与机械而闻名于世的克里伯帝国,在缺乏魔素供应人员的情况下,也难以大量制造出能承受连续开出三枪的坚韧合金。
嘭!
所以。
身为前帝皇近卫的克罗拉。
嘭!
也就背了九挺。
“现在,告诉我。”
“你——”
感受着雨水滴到黑金色导流管上蒸出的滚滚白雾。
是的,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主义高中生。
年轻的苏墨,得在完全不理解魔法原理的情况下。
扮演一个在有限的混乱记忆中等同于一枚可回收人形自走核弹的恐怖魔女!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墨也想说:我不道啊?
可问题是,会死。
所以,苏墨,哦不,现在是灰烬魔女,科尔伯里齐·亚德里芬·维娜。
在再次梳理了一遍因为缺失了好多个关键节点而显示出的:
我毕业了,战争结束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抛掉老母和教会给的高薪工作跑到这个魔素贫瘠的鬼地方当难民的抽象故事。
他,不,是她,又是深思了一番,在暗暗地瞟了眼后,一咬牙,撒了个弥天大谎。
“战争,人魔战争不是结束了嘛。”
“我……我作为一个只会砸火球的魔女。”
“在斯利安民族伟大复兴的大背景下。”
“连炼制魔药都不会的我。”
“失,失业……”
“应该……很合理吧。”
维娜说着,时不时还透过刺刀的反光战战兢兢地瞟几眼身后的紫发女人。
本想着卖个惨应该有点用,谁成想,那女人的脸色非但没有舒展几分,反倒是越发跟便秘似的铁青一片,本来挺严肃的一张清冷御姐脸,似乎——
突然间露出了几分,尴尬?就像是,没听懂?
坏了!
维娜一拍脑阔,回想起他那都快忘光的高中知识,喉中,不由得一阵哽咽。
咕嘟——
——中世纪的欧洲,貌似是人均胎教水平啊。
可,出生在落魄贵族家庭,靠着《我的奋斗》一步步成为帝皇近卫的克罗拉,自幼便受到帝国最好的军事教育,可以说除了文化方面的能力外,全部精通,又怎么可能会听不懂这几句。
她可太懂了。
懂到……“帝皇近卫”前面加了个象征提早退休的“前”字。
懂到……在战争结束后,沦落到蜗居在边境管理局里当保安。
她也曾托人这么上奏过帝皇大人:
——马希里斯第二棱堡的守军指挥官路易斯·李在与我协同的最后一次突围中牺牲了。我希望能了却他留下时的心愿,重新整编第68炮兵团以恢复其编制。
而根据帝皇设定的程序运转的赫拉重机给出的回复是:
——军队,需要缩编。
大概是前天,维洛尼亚历239年11月29日。
帝皇本人也在百忙之中对该事做出了群体回复:
——你们都跟着我打了几百年的仗了,不累吗?
也就是那天,从二十三岁便在铁骑的维生仓中呆了足足两百年的……
“大龄女青年”,克罗拉·叶格利特。
在连夜收拾完行李后,奉诏奔驰,花了一日,仅一人便接管了整个边境管理分局的半数事务后,于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夺过所有人的铳枪又是连夜开展了巡逻。
累?原先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帝皇近卫怎么会有累的概念。
……
咕——咕——
“emm,你还好吗?”眼看着这沉默时间疑似有些过久了,维娜忍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悄悄把脑袋别得离刀刃远一点,毕竟谁也不想被人家一迷糊莫名其妙砍了吧。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她说着,默默将铳枪收了回去,在俯下身子拉起一旁吓得龟缩在乱石堆里的一老一少后。
她从半人高的背包旁侧取出一张黄色的小卡片,递过来。
与此同时,手指指向了山谷后面的那一片有着稀疏灯火的低矮楼房,与山峰顶端隐隐露出的那座灯火通明的高塔形成鲜明对比。
与帝国每一处枢纽城市都拥有的那座,为“赫拉”直接操纵的作为最终反击兵器的浮游城相对的是。
每一座浮游城的火力覆盖范围下,都有一块比其大上数倍的真正居民区。
——也就是所谓的,“下城区”。
“每日上午八时之前。”
“可以来下城区四十八号门店找我。”
“记得在到期前将这份临时通行证注销更换。”
说罢,她把俩人栓到手头的麻绳上,为了剩下的工作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闲暇,反倒是给了维娜体察自己身体状况的机会。
咕——咕——
不断响起的咕噜声,都在提醒着她。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分明,分明就是被不想工作的自己活活饿死的。
“所以!”
“灰烬魔女——不!”
“笨蛋魔女,科尔伯里齐·亚德里芬·维娜!”
“你根本就是失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