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要做到些什么事才能算得上有意义？
只是感觉吧，要是可以一直坚持相信自以为对的事情，或者说团结在一面旗帜之下并为其献上一切，即使是丢掉一切也没什么可以可惜的，就算最后的结局戛然而止也要高唱着曾经的誓言慨然赴死。
听起来很棒对吧？
——
受惊的鸟群从树林中逃窜到天空，只是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它们警觉而后逃离，只可惜警觉虽然是好事，记不住教训也是事实，只消半天就会又回到这片林子继续同样的事情，多少有些可悲，但缺乏认知的它们大概意识不到这一点。
不如说多少有些借物喻人的意思。
只要还待在这座要塞里就没有说这种话嘲讽别人的资格，既没能及时察觉敌军的集结向后方传达入侵的消息，也没能做到阻挡敌军行进。
就算第二点确实能找补些理由，毕竟再怎么坚固的要塞都没办法阻止那些会飞的妖魔越过要塞袭扰后方，就算不知为何陆上的部队没有发起进攻，但那不断集结的军队和蔓延到地平线的营地还是会让人恐慌的吧？
不过是在做着看得见结果的事，守着没有意义的要塞，只能靠着消耗越发稀少的囤积物资，缩在自己的墓地里假装一切正常，然后数着日子等死。
而那些鸟，迟早也会有一天意识到一直在做着无意义的事情选择去往更安全的什么地方吧。
但我就算逃走了又能去哪里呢？
沉寂了整个白昼的城墙于此刻开始恢复生机。
做着各自手上事的士兵们不需要谁的命令也不需要无意义的交流走向了战斗位置，穿戴镀银的钢铠，装备雕刻着日之神的小盾，取出剑鞘里那把唯一能带来安慰的银之剑来迎接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晚。
敌军的空中攻势如潮水，每时每刻都在增强，要塞越发摇摇欲坠。
这场失败的战争开始的第一个早晨指挥官就带着亲信逃向了南方，他声称将会带来装备精良的援军，如今已过去很久了后方却没有一点消息，物资上的损耗则更是严重，箭矢用的很快——城墙上那些唬人的大型弩已经当了好几天的装饰品，除了可以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铠甲和剑盾之外这里什么都缺，食物，燃料，修理城防和攻城器具的工具，可以喝的淡水，保养武器的油料……
更不用说现如今这里只有区区三百人驻守……可能不准，毕竟现在没人有功夫统计这种事，何况无论是反击还是撤退都做不到，与其说是坚守，更像是被囚禁在了这里。
待在这里所有人都没有留在这里之外的第二个选择，于是为了活着而抱团取暖。
那些众所周知的传说故事里，骑士团的先辈们曾经高唱着圣歌在银翼十字旗下攻克了血魔的一座又一座城市，把血魔赶到极北的荒原建立了这座要塞。
他们曾经高傲地在雪原里竖起旗帜。让大陆上所有有名有姓的国家都对萨尔维斯的霸权敬畏，真不知道他们看到如今的状况又会是什么感受。
昔日的帝国只剩下极北的几座小城苟延残喘，当初不堪一击的妖魔却以更为强大的军势开始了摧枯拉朽般的反攻。
或许那群家伙根本没把我们当作对手看吧，之所以不发起大规模进攻的原因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我们的身后是人类的家园，坚持在这里，身后的数千万同胞正注视着我们……”
真好啊，还有人试图说几句场面话。
“哦～”可惜反响平平，大家其实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过后就没人能活下来了。
天空于是完全黑下来。
身边那些熟悉的陌生人们三三两两的结成队伍。
留我独自一人，原因的话恨简单，同属一个小队的队友们全死了，是我亲手烧死了他们，看着他们哀嚎直到变成焦炭。
不过我想他们不会怪我的，哀嚎也只是灼烧作用在身体上的生理反应而已，毕竟如果不烧掉他们的话，迟早会变成现在天上的那些怪物。
并不是要塞前营地里随处可见的血魔士兵，就是那种单纯的，没有理智的数量庞大的怪物。
它们打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算盘，反正都是耗材运气好还能补充一下数量，运气不好也能看看人类扭曲挣扎的样子。
…………
寂静一片。
在看不清楚任何东西的深夜，没有声响就是最令人恐惧的声响。
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黑夜里的城墙照的透亮。但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们在天上。
“拔剑！”
从天而降的冲击震得有些站立不稳，但就算是这样也要小心提防，没有提前做出反应的时间，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是能以一敌多的敌人。
人数劣势，战力也劣势，完全看不到希望。
那群已经看不出人样身后长着蝙蝠翅膀的苍白色野兽以极快的速度从天空俯冲而下争夺着落单的士兵，密密麻麻的怪物将天空都遮蔽干净，即使借助要塞地形防守，不断熄灭的火把也在说明着形式。
或许今晚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吧。
就算哭嚎着说不情愿也会死。
喉咙有些泛酸，将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些。
余光瞥见了几具死相很凄惨的尸体，被撕成好几块扔在一边，罪魁祸首的那只苍白色初具人形的怪物转过身来盯住了我，血的腥臭味简直要把人熏死在当场，它身上还挂着与那庞大身躯不符的银色铠甲碎片，与身体接触的地方沸腾着灼烧着这位曾经的同僚。
但就算是曾经的同僚，现在也是敌人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家伙多少有些恶趣味吧。
整个天空都是敌人，无数的魔鬼从天而降留下暴虐的碎片或是苍白的干尸。
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无论相熟相知多久，死亡都会不讲道理的降临。
“呼”
将手中的火把招呼向决定冲我而来的家伙脸上，不去在乎视野的消失和怪物的鬼叫，凭借着直觉转身砍向了身后。
被两面包夹了。
这下子应该是没办法跑掉了吧？
好像要死了欸，会被撕成碎片还是会被吸成干尸呢？虽然好像是很不妙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呢？
身体都想要沸腾起来一样。
“哐！”
厚重的镀银铁甲砸在了地上，脱掉笨重的大铠之后动作也会变得轻盈。周遭的尖啸声刺得我耳膜生疼，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还有这么多家伙能给我陪葬呢。
于是，向着无穷无尽的敌人发起了冲锋，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没有让人铭记的可能。
但又如何呢？毕竟人终有一天是会死的。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