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连从前线上撤了下来。
那次战斗让我们损失严重。突然的袭击导致四十五人要么合葬在荒野里,要么躺在战地医院里。
我不过是胳膊受了点小伤。将弹丸取出来后,简单包扎一下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们回到后方休整。
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太阳一下子又躲进了铅灰色天空的后面。整个世界也都仿佛变成了灰色。只剩下刺骨的寒风,扰乱我的发丝。
虽然很冷,但其实我喜欢迎着风,让它吹起我的头发,随意飘扬。它让我清醒,也让我感到时间流逝——因为不知不觉间,这一年也接近了尾声。而我却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做某些事。
说起来,出院后我被要求写封信。
小队里仅损失一人。
弗朗兹被烧死了。遗体像其他人一样,永远的留在战场上。
唯一让我感到烦恼的,是我必须得写信给他的家人。但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应该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弗朗兹死了?还是用委婉一点的说法?恐怕无论哪一种,他的父母一时间都很难接受。毕竟,弗朗兹本来应该可以和家人一起度过这个冬天,迎接新年。
现在他们等不到那天了。
我也想过很多话,但最后也只能写下:
“我很抱歉。”
冷风继续吹拂,卷起几片叶子、我的思绪。飘向远方。
……
尽管战争所宣扬的、所推崇的,是那所谓的共同体之核。但它的本质不会改变。草芥人命,将人视为一种可部署的资源。去拼杀、填线、拖延、突破。人变成和枪支弹药一样的消耗品。作为武器,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战争结束后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再回来了。它们已随着第一颗炮弹,在第一次的爆炸声中毁灭。
…
…
…
此时我已经换上配发的军大衣。不仅防寒,还能防水。十分耐用。
然后因为行动不便,被我修改了下衣摆,让腿部方便行动。虽然防风效果变差,但只要穿厚点的裤子就没问题。只是衣摆有可能会挂到什么东西就是了。
我回到营房里,找到米特他们。
“约翰娜、卡伦,还有拜尔——你们没事吧?”我问道。
“能吃能睡,好的不能再好。”约翰娜竖起大拇指。
“因为是笨蛋。”卡伦说。
“我也一样——我的意思是,我和约翰娜说的一样。”拜尔回答。
我点点头:“那就好。”
“但是,队长受枪伤三天就回来了这件事才奇怪吧?”约翰娜依旧竖着拇指,“莫非是塔格尔人的神秘力量?潜能释放?”
我表示无所谓:“又不是什么致命伤。”
“彳亍。”
约翰娜不再去想这件事,“所以,队长要来打牌吗?”
“你倒是挺悠闲。”
“没关系,五个人也能玩onu。”
“米特也玩?”我问。
“当然。”
“倒是挺意外。”
“队长应该才是更加重视纪律的人吧?”米特反问。
我开始抽牌,并且岔开话题:“所以约翰娜你们跑哪去了?”
“我们刚好在队长和米特下棋的地方那里。”卡伦说道。
“这样啊。”
“然后本来应该负责警戒的约翰娜,却没有发现悄悄走过来的喷火兵,”她继续说着,
“大家差点就一起被做成烤全羊了。是弗朗兹冲上去,和那个喷火兵扭打在一起。我们想上去帮忙,但失控的喷枪妄自向四方喷射着火焰,把两人都吞噬掉了。”
“这样啊。”我不冷不淡地说道。
“后面又来一个纵火犯,但你猜怎么着——那人不小心踩到象棋,滑倒了。”
卡伦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然后又停下。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见此,我放下手中的牌,站起身:“这可打不了牌啊。”
“没错,都怪约翰娜。”拜尔回答。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指正道,“再怎么纠结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当然,也不会有弥补的机会。毕竟弗朗兹已经死了——”
“所以我才讨厌队长你啊,”卡伦突然插话道,
“从头到尾,你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好像你觉得死亡不会降在你头上一样。之前还假惺惺的给死者挖坟墓,该不会是做做样子吧?你这虚伪的家伙。我想问一下,还有什么是你在乎的?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关心的?”
她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必须得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
我感到不耐烦。她的愤怒和米特一样,都是没由来的。就像撒气的小孩子。
“你们关系很好吗?”我问。
“我们可是战友,”卡伦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一起度过了半年时间——蹲战壕、挨打挨炸、分享干粮——明明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次战斗,他却这么简单的死掉。所以我很不甘心啊!”
“但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别。”
我靠近卡伦。
说到底,无论是米特、约翰娜亦或是她,都还不过十九岁。十九岁,刚刚成年没多久。如果是前世的话,这个年纪应该在享受大学生活。见识更多的东西,结交更多的朋友。也可能会谈个恋爱。也可能什么都不干,只是按照自己的日常继续生活。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他人的人生经历也不一定能够套用在他们身上。
毕竟,谁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卡伦一些事情:“从表面看,我可能是漠不关心的。但我只是尽量不让我的情感流露出来。无论是哭泣也好、微笑也罢。对冒犯之人感到愤怒,对他人的悲哀感到遗憾。所有的情感都是表现在外的,是别人看得见的。那意味着你的动摇,也意外着——软弱。”
卡伦有些吃惊。我不会指望她能够理解我说的话。该怎么想是她自己的事。
“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不也能体现他的想法吗?”拜尔问我。
“那不同,”我告诉他,“我只做自己想做或我认为对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