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此生最大的速度，带着两人全力奔跑着。
米特他们分散开来了。这样也不容易全队覆没。
四足机轻而易举地踩扁铁丝网、跨过战壕。将伤者和落下的人全部压成肉酱。有人跟在我旁边，但突然间，他被拦腰打断。温热的液体沾到我的脸上。
于是我跑的更快了。
头顶上时不时就有一颗炮弹，如冰雹般落下。而我们后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那些大铁块究竟是怎么能够跑得这么快的？居然有和普通人一样的速度，甚至更快一些。
如果不是兽人的话，已经变成肉饼了。
我一刻也不敢松懈，使劲迈动双腿。身上的护甲此时变成了累赘。我的喉头传来腥甜的味道，肺部像是在被灼烧般难受。
“噫——队长，快加速啊！”约翰娜哭喊着。
我也想啊，但肩膀、手臂都好沉重。小腿火辣辣的痛。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有些头晕眼花——全力奔跑，还负重两人。即便是兽人也不是闹着玩的。
但现在是一秒钟也不能停。
“队长，放我们下来吧！”腰间传来卡伦焦急的声音，“你这样会体力不支的！”
“因为你们两个腿短啊，”我尽量不让自己呼吸混乱，“能行吗？”
“可以的！”
“那我数三声——”
“不行啦！”约翰娜插话道，“炮弹！炮弹飞过来了！”
“我能听见——！”
身后尖锐的嘶吼声愈发接近。没有时间了。我毫不犹豫地将约翰娜和卡伦，像抛铅球一样丢出去——这周围都是宽阔的地形，无处可躲。我只能让她们尽量远离爆炸。
我转动腰身，用上肢力量全力将约翰娜扔出去。然后再是卡伦。
紧接着，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我。
我感到天旋地转。
我似乎看见约翰娜一闪而过的身影。然后我看见她和卡伦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跑。然后——
然后，一颗子弹击中卡伦。从后背，直接穿过腹部。接着她们消失了。变成步行机、天空、地面。
我像个脱线的木偶。四肢不受控制，飞到半空中，然后摔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圈。只知道嘴巴里呛了口泥土。我也很可能在流血，因为我感觉全身都好痛。
恐怕是铁片或者崩飞的土块打到我了。要知道，冬天里冻的梆硬的土块和破片一样伤人。
落地后，我想站起身。但发现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使唤自己的手脚。
于是我咬紧牙关，拼命地想要夺回控制权。试图操纵不听话的肢体。我在心里大喊着:动啊，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动？！
这无济于事。
大多数人都已跑在前头，离我越来越远。身后的巨大声响却越来越近。
我恐怕要完蛋了。我想。
头一遭，我离死亡如此的接近——毕竟前世的时候是直接去世的。但这次，我要直接面对它。
我准备好死亡了吗？
恐怕没有。
先前说了那么多话，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安然自若的接受死亡。
不过就目前为止，我还是很平静的。
只是有点不甘心。
我感到脸颊湿润。
难道我哭了吗？不，我不应该哭。我告诫过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哭泣。因为只有软弱无能之辈才会如此。而我不是。我要向别人证明，我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暗自流泪的人。
但现如今，已是过去了。
假如结局已经注定，那为何不就此别过？我又想着。
然后我感到自己实在太过幼稚。在思想上，我还是个小孩子。甚至连小孩子都不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卡伦说的没错，我是个虚伪的人。迄今为止我不过是在虚伪的活着。为了讨得他人欢喜，我需要伪装自己，去迎合他人。为融入集体，我需要掩饰自己，去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我说的都是假话。并非真心。
明明重活一世，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不为别人，而是真正只为自己而活。但我错了。也搞砸了。事实上，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脱离不了群体独自存活。
我终究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而毁灭。
该死的……我到底要该怎么做？又应该如何挽回？
太晚了啊。一切都太晚了。
——
有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背在身上。
来人正是克罗恩。
我很惊讶，惊讶他为什么还跑在后面。但我没有说话。
而克罗恩立刻加快速度。
不过，可能是我比较重一些，没过一会儿，克罗恩就气喘吁吁的了。
“你背不动就别逞强啊。”我说。
“别急！”他回应道。
突然，野战炮的炮弹一飞冲天，越过我们的头顶，直直落在废铁们的位置。
炮兵终于来了啊。
一些废铁瞬间报废，其余的也没有再前进，立刻向后退去。对它们来说，目标已经完成了。
我们松了口气。克罗恩继续背着我。
“你为什么会落在后边？”我问他。
“那个啊——跑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克罗恩哈哈笑着。
“运气倒是可以。”
克罗恩往前走。没有说话。
“你应该头也不回的跑掉，”我说。
他应该能看出来我们两个的身高差距，他比我矮半个头，身上还带着装备。既不好背，又背不动。还要全力奔跑。而且步行机离我们这么近。如果炮兵没赶到的话，我们两个就要变成双层肉饼了。
但他回答:“因为队长还欠我一顿饭呢，不过现在又欠我一条命了。”
“……”
“没关系啦。只要队长请客吃饭就好啦。而且我相信队长肯定也会救我的。”
“我可不是那种爱心泛滥的人。”我不客气地说。
“不要妄自菲薄嘛——不然，队长你为什么要带着卡伦·纳德前辈她们两个？而且，即使身处危险当中，队长也没有用她们做肉盾。而是把她们丢的远远的。”
“因为是我手底下的人，”我回答，“自然要照顾好。如果是其他小队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
“还挺正常。”
“你这话像在骂人。”
“没有没有，”克罗恩很认真地说，“是我，我也只干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毕竟，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话，最后只会得到一个坏结果。”
“也，是呢。”
两人保持沉默。
……
一直以来，我其实都在依赖他人。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从孩童到少年，再从青年到成年。一直如此。但我逞强好胜，想要独立。却不知这个想法有多么傲慢。
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背着。
老实说，即使隔着衣物，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肌肤。很……奇特，还很痒。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近距离接触。因为那会让我感觉皮肤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为何。
“喂，队长别乱晃啊——不是！你能动了啊！”
“知道就快放我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