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夕子学姐讲得也太吓人了吧。”
不知是谁最先出声,打破了活动室内的沉寂。
“感觉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糟糕,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好多人被吓得不轻,开着玩笑打消余下的恐惧。
安室熏也听得有些发怵,其实故事本身不是很可怕,只是搭配上芦乃夕子的表情与声色,就会给人一种声临其境的感觉。
就仿佛芦乃夕子亲身经历过这则故事一样。
“如果排除掉刻意营造悬念的可能性,其实这篇怪谈的内容部分塑造得相当不完善呢。”
等到众人的情绪稍稍恢复平静,芦乃夕子再次开口,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故事身上。
“譬如女猎户究竟失去了什么记忆,最后又为什么会杀死孩子,这些都是怪谈中未能讲明的疑点。”
有人认同道:“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有缺失了一部分的感觉呢。”
“所以我今天讲这个故事,就是希望大家在听完以后能帮我补全怪谈隐瞒的空白。”
芦乃夕子笑吟吟地扫视过众人,安室熏总感觉她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分外久些。
“补全怪谈这种事一听起来就好酷!”
“好,既然会长这么请求的话,那就交给我吧!”
众人的热情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你一眼我一语地讨论着。
日上部麻吕摩挲着下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故事里一共有两次事件促成猎户发生了改变,饮下‘弃渠’水和孩子即将成年,只要搞明白这两处变化背后的原因,谜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吧。”
“可是究竟是失去什么样的记忆,才会让一个人喜欢上孩子呢?”
小笠原真希咬着手指甲,突然眼前一亮。
“假设猎户原本就很喜欢小孩,中途发生了一件事导致她性情大变,而‘弃渠’令她忘记了这件事。”
“不是变得喜欢小孩,而是重新喜欢上小孩,这样去解释的话第一处变化就能说通了。”
“确实是很合理的猜测,但是如果这样,之后为什么猎户又会杀死孩子呢?”日上部麻吕又提问道。
“莫非是猎户又回想起来了,不对,故事里有说过失去的记忆是无法找回的。”
“杀死孩子的原因,完全想不通呢。”
小笠原耷拉着小脸叹息道。
大原态介奚笑了两声:“蠢货,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后续当然会想不通。”
“哈?大原太介,你有本事说说看你的观点啊。”
“哼,要我说,猎户之所以会杀死小孩,肯定是因为想要报复吧。”
“从喝下‘弃渠’水开始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为了报复村里的小孩,几年来一直装成好人的模样,骗取村民的信任,然后把小孩带到家里杀掉。”
“这样的说法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难道你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现实里不也有这种‘报仇十年不晚’的真实例子吗。”
大原太介认定自己说的就是真相,十分得意地昂起脸,日上部麻吕听完却摇头道:
“如果单纯是为了报复的话,猎户为什么只选择即将成年的孩子为目标呢,年龄更小的孩子不是更加好骗,反抗意识更低吗。”
“而且她在杀完人以后不会埋藏尸体,甚至会把尸体肢解当做礼物送给村民,怎么看都不像是报复完后应该做的举动吧?”
“说不定猎户就是个心理变态,她就是想以此取乐呢。”
“你们都没有注意故事里人们问起猎户被杀死的孩子身在何处时,他的回答简直就像是疯子会说的话。”
大原太介不服气地辩解着。
“但又是什么致使猎户成为了心理变态呢,单看故事里提到的,也只有‘弃渠’的水吧。”
“兜兜转转一大圈,好像又回到猎户饮下‘弃渠’水后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上面去了。”
日下部麻吕说到这停了停,将目光投向角落。
“源同学,你有什么头绪吗。”
安室熏这才看到在活动室偏角落的位置竟然还坐着一个女生。
她的发梢偏灰,身材像男孩子一样纤细瘦小,脸蛋却显得十分成熟,圆框眼镜透露着一股知性的美。
她正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黑暗的环境很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能看清书上的文字。
被叫到名字后,她抬起头,看向的却是芦乃夕子的方向。
“怪谈是人类对不理解事物的恐惧和敬畏,在融合了文化,宗教,信仰等因素后,所形妥协般的解释。”
“因此在超自然的外衣下,一定存在着其现实的逻辑与规律。”
芦乃夕子笑道:“看起来源同学似乎已经知道谜底是什么了呢。”
“芦乃,你其实是把两则怪谈伪造成了一篇来讲吧。”
“欸!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同学呢。”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源千代接着说道:
“将喝下渠水就会失去记忆的‘弃渠’视作怪谈A,行为反常的猎户视作怪谈B,两篇怪谈拆开去看的话就都能在现实里找到相符的映射了。”
“所谓猎户饮下‘弃渠’水后丢弃了某种记忆这种信息,根本就是误导。”
“如果非要说她失去了什么的话,那只能是‘熊’这种生物的概念吧。”
“欸,为什么是熊?”
小笠原真希一愣,不解地询问着。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能完美解释猎户为什么一开始亲近孩童,后来又杀死即将成年的孩子这两件极其矛盾的事了!”
日上部麻吕突然激动地拍手叫到。
“真是太厉害了源同学,竟然能想到这个层面上吗!”
“到底解开什么了啊,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
“是‘身份’啦,在得到‘熊’这个答案后,只要再反推出猎户的身份,就能解开所有问题了。”
“正如日上部学姐所言,解开怪谈B的关键点就在于女猎户的身份。设想一下,女猎户将成年的孩子杀死,之后将割下肉当做礼物出去的行为,是不是就像是人类宰杀成年的牲畜,再将得来的肉分享出去的行为一样。”
“我们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宰杀牲畜呢,通常来说都是重要的节日或是祭典吧。知道这一点就能清楚,在饮下‘弃渠’的猎户眼中,孩子其实已经变成了为节日筹备牲畜般的存在。”
“但是猎户对小孩的用心程度远远超过了人类对于一般牲畜的饲养过程,喂食,玩耍,保护甚至是哺乳,简直像是亲生孩子一样。”
“有没有一种习俗要让人类像对亲身孩子一样养大牲畜,又在牲畜成年时及时宰杀,然后将肉当做礼物送给其他人。”
“如果发生地限制在日本的话,答案就只有‘熊祭’了。”
安室熏对“熊祭”这个词并不陌生,这是虾夷人流传下的一种祭祀仪式,在现代人看来十分残忍。
虾夷人会精心照顾,用人乳来饲养幼熊,将幼熊当做村子的一员,并尽可能使其生活优渥。
在熊成年以后就会举行‘送熊’的仪式,虾夷人会对将熊杀死,进行剥皮,去肢,分解,随后会为全村人和客人送上熊肉,象征祝福。
在虾夷人看来,死去的熊是无比幸福的,它们的灵魂会上升天界,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
源千代向众人解释了“熊祭”一词的由来,并继续说道:
“女猎户的身份是一名虾夷人,在丢失了‘熊’这种生物的记忆后,就无法认清‘熊祭’的对象是谁了。由于饲养幼熊的过程和饲养孩子几乎如出一辙,因此她错误地将幼熊混淆成了孩子,才会将即将成年的孩子杀死。芦乃,这就是怪谈B的真相吧。”
芦乃夕子没有确认或是否认,而是接着追问道:
“那么怪谈A呢,为什么‘弃渠’会让人失去记忆呢,为什么记忆一旦无法找回呢?”
源千代沉吟片刻,答道:“怪谈A的话,你给的信息太少,我没办法做出肯定的推论。”
“但我更倾向于汞的猜想,渠水发光和液体汞的性质相似,而失去记忆也和汞金属中毒后记忆力衰退的症状吻合。”
“而且如果‘弃渠’里流淌的就是液态汞的话,怪谈B也能得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失去某件事物的记忆这种事太抽象了,如果换成重金属中毒后导致的神经系统异常,也更加贴近现实一点。”
“怎么样芦乃,我的猜测没错吧。”
源千代扶起眼镜,她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几分期待。
芦乃夕子拍手称赞道:
“几近完美的作答,仅仅凭借一点枝末细节就能构建出怪谈的真相,源同学果然不负‘十年难遇的天才’之名呢。”
众人也在此刻一起鼓起掌来,惊叹于少女的智慧,但源千代却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随着怪谈谜底被彻底解开,“怪谈大会”也步入了尾声,陆陆续续开始有学生离席。
小笠原真希害羞地朝身旁的安室熏靠了靠,问道:
“安室同学,待会要一起回家吗。”
“不了小笠原,我还有点事想找芦乃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