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边早已停满了自行电磁炮，几艘导弹驱逐舰开进江中，犹如铁幕一般，天色已近黄昏了。
本应是华灯初上之时，今日却无比寂静，只听得见滔滔的流水声。
惶恐在地下掩体中弥漫开来，这里由一座上场的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来。人群无措而嘈杂，地上铺满了肮脏的垫子和毯子，也堆积着应急食品的包装袋，昏暗的灯光映着每个人的脸，照出他们的迷茫。
一名武警士兵靠着立柱坐了下来，象是满身疲惫，把脸埋在膝盖中便睡了过去，怀里抱着一把步枪。
沈茶缩在睡袋里，戴着耳机，随身听里播放的音乐将它与嘈杂的人群隔开，但他依旧感受到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他盯着那名睡着的武警士兵，直到另一位士兵过来换班。
两个小时后，他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拿上一旁的SONY照相机和羽绒外套，小心翼翼地跨过睡着的人群。
“你干什么去，外面危险，联合军的子弹不长眼的，他们只负责打外星人。”
“我出去透透气，不妨碍公务。”
他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张礼仪性的微笑脸。
沈茶沿着扶梯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商场的门外，大口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冷得牙齿打颤。
他向联合军的阵地走去，远处的天空是一片雾蒙蒙得深蓝，剪影一般的飞鸟在他的视野尽头消失，四周依旧寂静。
他躲在一辆汽车后面，看了看手表，天空微微下起了雪。
“2050年12月24日 平安夜”
往年的平安夜，这条街道上会响起《铃儿响叮当》的歌声，那座商场门前也会摆一棵很高的圣诞树，树顶上的星星在冬夜里闪光——只是从前很少下雪。
II
江岸边路灯暖黄的灯光亮起，今夜没有霓虹，因此便格外惹眼。这样恬静的场景，很难想象这里将会沦为血肉横飞的战场。
沈茶拿着相机起身，目光落在灯光下的她身上。
她的手中握着白色的复合弓，或者说，那是一把像弓的武器，名叫白鸽。她肌肤如雪，戴着闪闪发光的银色十字架吊坠。美丽的金发散开垂下，衬着她的侧脸。即使这一切都是人造之物，在她身上都显得无比协调，好像本就属于她那般。
“莉莉丝...”
沈茶把镜头对向莉莉丝，按动快门——是完美的摄影，雪渐渐大了，下得恰到好处。他坐在汽车后面，士兵没有听见快门声，他松了一口气，翻阅着先前拍摄的照片。
“2049/9/17”
“2048......”
......
“2045/12/24”
他停下了按动操作键的手指，看着那块小小的屏幕。那是一张平安夜的合影，照片中的沈茶穿着红色的圣诞图案毛衣，坐在圣诞树下，一个女陔坐在他的旁边，留着短发，靠在尚且年幼的他的肩上。
女孩戴着银色的十字架吊坠。
“姐姐。”
沈茶又回头看了看莉莉丝，她的脸庞陌生而熟悉。他想再拍几张照片，可是雪越下越大，就像空中被洒满了盐，他只好准备回去。沈茶把相机关机，掸掉身上的雪，向地下掩体走去。
“她会想起我吗？我也想不起来吗？”
“如果不能的话，那怎样才能把记忆找回来呢？”
此时，紫色的光芒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沈茶回头看去，感到十分刺眼，什么也看不见。
少女走到一个漆黑的入口前，这里的卷帘门被掀开了一半。她纤细的左手拉动手枪的滑套。这是一把崭新的Clock-17手枪。
“咔啦。”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或许恋爱什么的才能被称之为烦恼。
但这并不属于罗兰。
被称作“红蝎”的罗兰。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3，2，1.
少女心中的倒数结束，时间似乎也随之静止。她睁开了眼睛，俯身钻了进去。这里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老鼠在垃圾堆里爬行的响动，还有苍蝇振动翅膀的声音。
罗兰不知道自己的脚下会踩到什么东西，屏住呼吸，关掉了手电，用左手扶着墙面前进。
墙面冰凉粗糙，空气寂静阴冷，罗兰听着自己的心跳，跨过一个转角。
“啪。”
感应灯瞬间亮起。
“嗡——”
一阵耳鸣传向她的感官，战栗的感觉穿透罗兰的身体，她感到有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心脏，与此同时，少女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她目光的中央有一张圆桌，一名肥胖的女人正在清点手中的钞票。
她肥厚的嘴唇之间吐出一个烟圈，身后的玻璃门上写着“足浴”，那扇门后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光。
胖女人看向罗兰，愣了一下，随后推开圆桌，冲向墙面上的警报按钮。
这里的人对外来者极度仇视。因此暮霭城寨就连警察都不敢踏足。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兰眉头一皱，抽刀上前。
刀身呼啸。带起风声，凛冽。
“噗——”
鲜血喷溅在了脏污的墙壁上，人头落在一堆胡乱堆放的啤酒罐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正好有两名男子走了出来，勾肩搭背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剧烈的尖叫。
“啊——”
“砰——砰——”
耳鸣还未响起，罗兰快速掏枪射击，两发子弹几乎同时被击发。两人瞬间倒在地上，手枪弹穿头而过，在电梯里的看板上开出两朵喷溅状的蔷薇。
“嗒嗒嗒嗒嗒嗒——”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倾泻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悠长的耳鸣。
来者约有十几人，全都围堵在楼梯口。
看来是二楼的居住者。这些人手里拿着棍棒菜刀，甚至是板凳。无一例外都是青壮年男子。
罗兰摘下雨衣的帽子，将刀指向人群，“刘昊在哪？”
“我们就是跟他混的，你这家伙最好...”一个光头男子穿着黑色背心，一直手里握着扳手，另一只手用小拇指掏耳朵。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猛然炸开，不少人捂住耳朵。说话的人捂着自己的膝盖，面目狰狞地躺倒在地上。
“呃...啊...”
“没骨气的家伙，都不敢站着和我说话，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赶紧说！”罗兰反握着太刀，缓步上前，向下刺去。太刀的刀尖插进了倒地者的脸颊。
“四...四楼...教堂...里面...”
“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
“砰——”
罗兰随手向那人的光头扣动了扳机。她其实已经听到了答案。
枪口冒着白烟。剩下的人猛地后退，有人跌坐在台阶上。
“让开！”罗兰喊道。那十几个人仍旧愣在原地。
“怕什么？让她数数枪里几颗子弹！”
人群中传来一阵声音，罗兰立刻举起手枪射穿放话者的脑袋，接着对着人群清空弹匣。
“现在没子弹了。”
罗兰拔出太刀，如同狼入羊群，在人群中挥砍。鲜血沾上刀刃，又飞溅到墙壁上。有两个人企图反抗，罗兰将刀向前刺去，随着刀剑穿透皮肉的声音传来，那两个人被穿在了一起。
“想跑？”
罗兰看到有个人跑向楼梯口，直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向后拖拽，那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别杀我，别杀...呜....”
罗兰绕到他的面前，用刀刺穿他的口腔。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罗兰冷哼一声，将太刀扛在肩上，大步走上台阶。
罗兰径直走上三楼，这里的墙面斑驳，光线极其昏暗，狭窄的通道之容得一人通过。胡乱连接的电线横贯顶部的空间，空气中飘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水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啪嗒。”
罗兰低头一看，她踩到了一滩黄色的污水。
罗兰感觉胃里的东西正在翻涌而出，她忍不住了，扶着墙角就呕吐起来。
贫民窟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她继续往前走着，大口喘着气，口鼻之间有些酸痛。一个转角过后，几块写着“牙科诊所”灯牌映入眼帘。
罗兰用手扶着拐角，看到一人胸前挎着冲锋枪。或许是光线实在太暗的缘故，她辨认不出型号。
空气里充满寂静。罗兰看了一下子弹数量，背后有一种阴冷的感觉正在接近。
“嗡——”
耳鸣声传来，她举着枪转过身去，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一名男子仰面倒了下去，手里握着一把M1897霰弹枪。罗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蹲下身把枪捡起。
“嗒嗒嗒嗒...”
走廊那一头的持枪男子也发现了罗兰，扣住扳机一阵扫射。子弹打在墙面上，激起火星。
此时的四楼，一扇敞开的大门内，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站在十字架前。他正是刘昊。
这座所谓的教堂挤在这栋居民楼里，没有挂牌，与其说是教堂，看上去更像一家无名的算命铺子。
“楼下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去看看。剩下的送我回九楼。”
“是。”
在密集的火力下，罗兰蹲在墙根，难以露头射击。
“小姐，躲在里面是没用的哦，如果你愿意和我做点什么的话...我还是会...”那男子手指还扣在扳机上，但是不知不觉间子弹竟然已经用尽。
完了。
那名男子脸色煞白，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弹匣。
“你和你妈做吧！”罗兰单手握枪，两颗子弹击中男子前胸。那名男子躺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只能看见罗兰不断向他逼近的修长双腿。
这...好像死一下也不是很亏。
那名敌人的咽喉里发出凄惨的咯咯声，罗兰嘲弄地看了一眼，接着从他的脸上踏了过去，嘴角上扬。
罗兰径直走向四楼，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引来一阵兴奋。
教堂里空无一人，罗兰感到异常恼怒。
“在哪呢...你这家伙，到底在哪呢...”
罗兰推动霰弹枪的护木，向着楼梯间一路冲刺，看到直立行走的就直接杀死。
不知多少声枪响过后，当罗兰来到七楼时，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闯进她的视线。那名少年皮肤黝黑却不显得健康，颧骨高高凸起，脸上长着毒疮，手里握着一根棒球棍，戴着肮脏的毛线帽。
罗兰笑着冲向他，举枪瞄准。而那名少年却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别杀我！求你！”
“砰——”
少年等来的回应是一颗凶暴的霰弹。
少年的右腿被直接击碎，遍地碎骨。他哭喊着趴倒在地，用两只瘦削的手臂向前方爬去。
“呜...呜...”
罗兰一脚踩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长时间的追逐和战斗，她有些体力不支了。罗兰摘下面罩，白皙的脸颊上被勒出红印。
“告诉...我，刘昊那个...家伙...在哪里？”
“九楼！就这栋！907！别杀我！”
罗兰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股动脉断了，下辈子，注意点。”罗兰拔出刀，刺进少年的后颈。
解决了八楼的几个敌手后，罗兰走到九楼。这里的卫生条件看上去要好很多。
907门口，罗兰推动护木，对着门锁开了一枪，巨大的后坐力推得她的身子颤了一下。
她将下一发子弹送入枪膛，一脚踢开木门。
“嗡——”
耳鸣再次传来，玄关处站着两名持枪者。二人还来不及反应，罗兰抬手一枪轰碎左边一人的脑袋，同时借着后坐力向后拉动右手，枪托砸中另一人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
那人的右手腕部突出一块骨头，整个手耷拉下来，手枪摇摇欲坠地挂在食指上。
“咔啦——轰。”
罗兰再次扣动了扳机，又一颗脑袋变成了粉红的烟花。她感到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手上和脸上，黏糊糊的血肉碎片粘在她的雨衣。
罗兰伸手，摸了摸有些刺痒的前额，那儿沾着一个鳞片状的白色物，只有半个小指甲盖那么大。
这好像是头骨碎片......
罗兰在房间里行走，踏着猫步，踩扁了地上的脑组织碎块，留下一行殷红的血足迹。
好像被她踩过的地方，都会开出血染般的蔷薇。
她看见卫生间的门紧紧关着，用枪托砸了过去。
“砰——”
门一下就被撞开，然而此时耳鸣却拖着长长的尾音，卫生间内传来枪响，子弹打在了门框上，枪口焰将狭小的空间照亮。
罗兰一连开了两枪，打在浴缸上，但是钨钢弹丸竟然不足以将其击穿，只能扬起砖块的碎屑。
枪膛空了。
罗兰脱下枪带，把霰弹枪扔在地上。
“砰砰——”
两颗子弹再次从对方的枪膛击出，其中一颗擦着罗兰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流星状的伤痕。
“唔...”
“罗镜的女儿...真是怪物...”浴缸里的男子喃喃道，再次扣动扳机，但是...
“咔——咔咔——”
门口的罗兰听见清脆的扳机声，她沾满鲜血的脸庞上浮现出笑容，紧接着她的左腕开始微微发抖。
“你没有子弹了吧，先生？”罗兰拔出腰间的太刀，如镜子一般的刀身映出她琥珀色的眼瞳。
她缓步走了进去，刀尖拖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父母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刘昊横躺在浴缸里，把手枪扔到了地上，算作求饶。
“无所谓，你们这群家伙里也没有好人。错杀了也无所谓。”
“罗兰...”那名男子喊出了罗兰的名字，罗兰没有理会，扯着刘昊的上衣。
“你是自己滚出来，还是死在里面？”
罗兰不耐烦地问道。
罗兰拖拽着，刘昊连滚带爬地跌出浴缸，少女旋即挥刀，砍下了他的右手，白骨森然，鲜血喷了满地，肌肉痉挛的断手在地上抽动。
“呃啊啊啊啊啊啊——”
罗兰脚踏在他的后脑，刀尖从小腿上划过，缓缓地刺了下去。
“呲——”
血液涌出，从刀口渗了出去，一直流到地砖上，男子疼痛到面部肌肉不断抽动，剩下的那只手不断地拍击地面，好像没有了叫喊的力气，声音逐渐微弱。
“唰——”
“啊啊啊啊——呃——呃——啊”
罗兰将刀尖移到刘昊的跟腱，将其挑断，听着无比凄厉的惨叫，她露出了享受的表情，随后用衣袖擦净刀身上的血迹，走了出去。
她没有补刀，任凭痛苦侵蚀对方的身体，叫喊的声音逐渐停了。
她很贴心地关上了灯。
“晚安。”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九龙。
下楼的路还算顺畅。楼下的凉风吹来，罗兰脱下雨衣，解开盘起的头发。香槟色的长发缓缓垂落，背后的衣物被汗水浸湿，背部明晰的线条宛若精工的雕刻。
罗兰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用手抹了抹脸，脸上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真后悔没把防毒面具重新戴上。”
她并不在意自己留下的指纹和痕迹，都说了，警察都不敢进。
说起来，除了枪械使用之外，罗兰没有受过任何战斗训练，所有的攻击和闪避全都凭一种独特的直觉和本能。
罗兰感觉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是受到复仇的欲望驱动，这种战斗的本能甚至麻痹了疼痛和怜悯的神经，惨叫激发她的杀意，鲜血让她兴奋。她就像一把天生的武器，可以把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残酷的战场。
“明天要去杀谁呢？”
罗兰有些苦恼，拿出口袋里的记事本，用指甲划掉一个人名：
刘昊。
其他的十五岁女孩都有什么烦恼呢？恋爱和叛逆吗？或许是吧。
但这不属于罗兰。
“吱——”
此时，一辆黑色的SUV一个急刹停在罗兰面前，罗兰警觉地站起身来，再次拔出太刀，等待那一声丧钟般的耳鸣。
她握着刀柄，汗水浸湿柄卷。
她感到烦躁和恼怒，自己的呼吸都还没有平静下来。
SUV的后门打开，走下一位戴着圆形眼睛的女子，黑色的发丝长及前胸，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袖子向上随意卷起，俨然一副男人的打扮。
下车的另一位女性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位扎着双丸子头的少女。那名少女和罗兰差不多年纪，而那位穿着白衬衫的女人大约二十五岁上下。
“904调查局！无关人员速速离场！你这家伙，赶紧滚开！不然我开枪打你！”少女高喊着，露齿一笑，从汽车的后座拽出一把M249轻机枪。
“我管你们什么局呢！”
耳鸣猝不及防地传来，罗兰像被触发了应激反应，立刻大力挥刀砍向二人，刀身在空气中呼啸轰鸣。
命运的子弹，在这一刻飞出枪膛。
